第428章 茶與血(1)
等府上丫鬟端來一壺茶水,姍姍離去,公孫楊輕輕栓上門,倒了一杯茶,白瓷杯淡綠茶,瑩瑩可愛,端起茶杯卻又放下。
腳患濕毒的他忍著刺痛脫下鞋襪,已過不惑之年,卻無而立。
公孫楊望向窗外,歎息一聲,忍著刺痛摘下靴襪,陷入追思。
少年時代,徐字王旗麾下鐵蹄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以雷霆之勢奔襲西蜀皇城,他父親陣前戰死的噩耗傳來,祖父做絕命詩慷慨殉國。
據說如今王朝做忠臣傳,西蜀僅次於西楚,絕命詩之多,更是八國最盛。
西蜀舊帝雖說才略平平,治國無能,但正是這麽一個昏君一個小國,少年的他被忠仆帶走時,經過西蜀京城官員紮堆的那條青雲街,盡是官員赴死後家人響起的哀嚎,逃亡者大多如他一樣是尚未及冠的少年少女,極少有脫去官服混入流民的青壯男子,誰能想象那些留在家中飲盡鳩酒、懸梁自盡、刀劍抹脖的男子可能前一天還在朝廷上大罵皇帝昏聵?
可能上一個月才受了廷杖之辱?
西蜀公孫氏,擅使連珠箭。
公孫楊伸手撫摸桌上已經補上弦的牛角弓,淚流滿面,嘴唇顫動。
敲門聲響起,公孫楊迅速擦去淚水,穩了穩心神,說了聲稍等,穿好鞋襪,瘸拐著走去開門,見到是徐公子,後者自嘲道:“被劉小姐拿劍追著砍,隻好逃到公孫前輩這裡避災。
”
公孫楊輕聲笑道:“恰好這裡有壺好茶,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
徐鳳年掩門後走到桌前坐下,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也就是仰頭一口的事情,公孫楊挪了挪牛角弓,雙指捏住質地薄膩的瓷杯,慢慢喝了口涼透的茶水。
徐鳳年伸手倒茶時,動作一停,問道:“有件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
”
公孫楊心一沉,臉色如常說道:“徐公子但說無妨。
”
徐鳳年倒完茶水,一根手指摩挲著纖細杯沿,平淡道:“我與雁回關當地百姓打聽過,城裡就隻有一家老字號的弓鋪子,姓張的老頭性情冷僻,拉不開門口兩石弓就不做你的生意,弓長張,我看十有八九是假姓。
這鋪子很好打聽,也好找,以公孫前輩的臂力,應該不會被攔在門外。
然後我無意中從劉小姐那裡得知公孫前輩,是過足了一個時辰才到城門。
以前輩對魚龍幫的感情,應該不會故意將劉小姐與三名魚龍幫幫眾晾在雁回關這種險地,那我就猜測,是不是前輩身上銀子帶的不多,花了大半個時辰在那裡討價還價?
但再一想,似乎不太可能,以前輩的江湖閱歷,而且還是連珠箭的高手,自然知道弦絲的行情。
於是我就問自己,是不是公孫前輩與那張老頭是舊識,敘舊才耽誤了時間,但我很好奇得是多好的關系,才需要讓魚龍幫的未來幫主在城門等上小半個時辰?
公孫前輩,可否告知一二?
”
公孫楊猶豫了一下,徐鳳年微笑道:“前輩不用急,慢慢想,我就是喝茶閑聊來了,等得起。
”
公孫楊放下茶杯,緩緩問道:“是兵器監軍大人和徐公子一起給魚龍幫下了一個套?
”
徐鳳年冷笑道:“公孫楊,你是你,魚龍幫是魚龍幫。
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想混淆視聽?
魚龍幫的根底很乾淨,這一點毋庸置疑,劉妮容,甚至是肖鏘都被你蒙在鼓裡,這趟買賣是你一手大力促成的,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送了什麽情報給那個老張頭,是北涼的軍事防禦圖?
還是北涼軍的人脈分布?
我想是兩者兼有,才會讓你在弓鋪子呆了那麽久。
北莽給了你畫了怎樣的一張大餅?
是日後光複西蜀?
還是要北涼鐵騎全部覆滅?
或者給你西蜀公孫氏東山再起的背景支撐?
”
公孫楊臉色複雜,道:“既然說到這一步,徐公子仍然敢單身赴會,想必如我想的不差,徐公子深藏不露,起碼有二品實力。
公孫楊隻想知道肩上這顆頭顱,加上雁回關一座弓鋪子,能讓徐公子掙多少黃金,能撈多大的官帽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