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6章 天下不平事,總有拔刀郎(2)
橫水城六百騎就跟著幽州騎軍一路收取戰功,他們在離陽邊關以守城為主,雖然沒有參加過今日這種雙方騎軍多達三萬人的戰爭,但是小規模的遊騎接觸戰,這些年沒有斷過,隔三岔五就有發生,堪稱薊州一**銳的橫水城騎軍斥候沒有如何落下風,但是哪裡敢想象殺北莽蠻子就跟六七月間割取麥子一樣簡單?
作為薊州老卒,跟北涼一樣是邊陲重地,薊北將士自有其多年沙場磨礪而出的那股傲氣,所以當前些年聽見顧劍棠嫡系將領出身的蔡楠,帶著整整六萬大軍出現在北涼邊境上,竟然在遇到隻帶了一萬騎軍南下的老涼王後,無一人敢言戰!
據說那蔡楠甚至膝蓋發軟地頭一個就跪下了,搞得帶了六萬兵馬是跑去給那徐驍檢閱似的,這場鬧劇在薊州和京城私底下都廣為流傳,隻是讓外人想不通的是,得了“六萬跪”將軍綽號的蔡楠既沒有被朝廷兵部斥責,甚至總領北地軍政的大柱國顧劍棠好像也沒有覺得有何不滿,蔡楠的官帽子依舊戴得紋絲不動。
這一戰過後,薊北橫水城總算是明白了,徐家三十萬邊軍統稱徐家三十萬鐵騎,真正的騎軍大概在十二三萬左右,主力皆在涼州以北,其中步軍為主的幽州不足兩萬騎兵,然後隨隨便便讓一個原本“籍籍無名”的北涼新人鬱鸞刀拉出來一萬騎,又以己方不足三千的傷亡,“隨隨便便”做掉了一萬兩千多北莽騎軍!
橫水城六百騎的主將在返程途中,實在忍不住好奇,跑去跟那位滿身鮮血的年輕鬱將軍套近乎,小心翼翼問了個問題,詢問北涼邊境騎軍是不是都跟他鬱鸞刀的幽州萬騎,一樣的鋒芒無比。
鬱鸞刀先是搖頭。
那名橫水城騎軍頭目如釋重負,然後鬱鸞刀笑著說涼州騎軍比幽州騎軍要強很多。
那位自認麾下六百騎個個都算精銳的薊州老騎當時就崩潰了。
最後鬱鸞刀又說他們北涼邊軍中有個說法,算上北莽北涼和離陽的兩遼,整個天下也許能有一百多萬的騎軍,但是天底下的騎軍歸根結底隻分為三種。
“北涼鐵騎是一種,天下其它騎軍是第二種。
”
那橫水騎軍頭目就徹底納悶了,“還有一種?
”
鬱鸞刀當時笑眯眯說道:“就是嚇得蔡楠六萬大軍都跪下的那支騎軍,人數不多,就一萬。
”
那薊北老騎吞了吞口水,沒敢搭話。
當時鬱鸞刀輕聲感慨道:“你們薊州不懂,離陽也不懂,因為趙家祖上燒了高香啊。
”
橫水城騎軍頭目更不敢說話了。
衡水六百騎四周,是那些不論沙場廝殺還是大勝而歸都保持沉默的幽州騎軍。
————
在戴著生根面皮的徐鳳年秘密見過衛敬塘後,在橫水城外守候的鬱鸞刀親自陪同徐鳳年返回銀鷂,此時幽騎都已正大光明地入城,接管銀鷂軍政一切事務。
沙場果然是最好的磨刀石,早先僅是因為相貌太過俊俏而惹眼的鬱鸞刀,如今還是英俊非凡,但是身上已經有一種鐵血冷厲的氣質,渾然天成。
徐鳳年輕聲道:“幽州葫蘆口那邊不容樂觀,以一萬對兩萬,殺敵一萬二,傷亡不過三千,你這場實打實的大捷算是一場及時雨啊,你這個‘同’將軍頭銜也可以摘掉那個字了。
以後幽州不會有人質疑你的帶兵能力。
這場兩軍奔襲的接觸戰,說不定還可以被後世兵家視為經典戰役。
”
鬱鸞刀平靜道:“但是這種無關大局的勝利……”
徐鳳年搖頭道:“雖然離陽朝廷那邊會視而不見,甚至會刻意壓製一切薊北戰況,但是對我們北涼是個好消息,幽州守軍也需要這樣的勝利。
”
鬱鸞刀眉頭皺起,“戰馬糧草都不缺,可是一萬騎中能夠馬上奔襲葫蘆口的兵力,這場仗打下來,也就隻有六千,不過可以一騎三馬。
但是現在問題在於,北莽不但已經知道我們的意圖,而且都能夠做出應對,怕就怕顧劍棠那邊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者衛敬塘應該很快就要丟官,總掌薊州大權的袁庭山,甚至完全可以讓雁堡李家的那六七千私兵來接防橫水銀鷂,到時候衛敬塘就連死守橫水城都難了,朝廷和薊州這個機會都不會給他的……”
一直耐心聽鬱鸞刀講述的徐鳳年突然側頭,看著這名幽州軍中資歷最淺的年輕將領,笑著不說話。
嘴唇乾澀滲出血絲的鬱鸞刀轉過頭,以為有什麽不妥,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龐。
徐鳳年收回視線,微笑道:“鬱鸞刀,幽州需要你這樣既能打硬仗勝仗又懂廟堂規矩的將領。
”
鬱鸞刀猶豫了一下,很認真說道:“很高興能夠在薊北看到王爺。
”
徐鳳年點了點頭,說道:“薊州本來就不是我們北涼的地盤,是死是活讓離陽折騰去。
可惜衛敬塘是不會答應跟我們回幽州的,否則我都想把他綁去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稍作休整,養足精神,去葫蘆口!
”
鬱鸞刀嗯了一聲,沉聲道:“當時戰事結束,末將就已經將四百名斥候遊騎都撒出去,一方面是防止那些零散逃竄的北莽騎軍生出是非,另一方面是爭取最大程度盯著顧劍棠的東線。
從這兩天得到的消息來看,郎寺恩殘部已經沒有再戰的決心,隻顧著逃回大本營怎麽跟北莽東線大將解釋這場大潰敗。
就算北莽膽敢再度抽兵投入薊北,給他們的戰馬多出兩條腿,這幫蠻子也趕不上我們的腳步。
”
鬱鸞刀很快補充了一句,“不過北莽最東線那邊還是有幾個名將的,北莽皇帝一年四季都要巡遊,王帳按時節稱為春夏秋冬四‘捺缽’,北莽四個年輕人獲此殊榮,
拓拔菩薩的大兒子是四人中的春捺缽,剛剛成為南朝幕前軍機郎的領袖,種神通的兒子是夏捺缽,此次是幽州先鋒大將。
北莽最東線上則有秋冬兩捺缽,都不是回離律和郎寺恩可以媲美的出色將領。
如果是這兩人中的一個帶著精銳騎軍趕來,會相對棘手一些。
”
說到這裡,一直給人溫文爾雅儒將感覺的鬱鸞刀也忍不住罵道:“顧劍棠的東線大軍都隻會吃屎嗎?
!
”
徐鳳年忍俊不禁道:“行了,離陽從來都是這副德行,錦上添花都別指望,咱們啊,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按照他們會落井下石來做打算。
”
暮色中,鬱鸞刀一臉憤懣陰沉點了點頭。
當天深夜,始終沒有洩露身份的徐鳳年在收到海東青飛速傳遞來的一份諜報後,讓糜奉節找到還未卸甲休息的鬱鸞刀,告訴他“臥弓城被北莽先鋒大軍一日攻破”。
鬱鸞刀腳步匆匆來到徐鳳年臨時居住的原銀鷂將軍府一座偏院,徐鳳年坐在石凳上,等到鬱鸞刀走近後,擡頭說道:“明早出發,帶上那六千騎。
其餘一千多受傷較重的騎卒先暫時留在銀鷂,之後不管是北莽後續騎軍來襲,還是那個袁庭山下絆子,直接離開銀鷂,返回幽州!
”
鬱鸞刀點頭道:“末將這就去下令。
”
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句話,“我陪你們一起去葫蘆口外。
”
鬱鸞刀猛然轉身,神情複雜至極,有震撼,有憂慮,但更多是驚喜!
徐鳳年揮了揮手。
糜奉節等到鬱鸞刀離開院子,憂心忡忡道:“王爺,這麽做真的合適嗎?
”
徐鳳年沒有說話,開始閉目養神,一直枯坐到天亮。
拂曉時分,徐鳳年睜開眼,不知為何臉色極其沉重的鬱鸞刀按時來到院中,言辭間有請罪的意思,說大軍啟程可能要耽擱一個時辰。
徐鳳年問他何事,鬱鸞刀欲言又止,就是不說。
徐鳳年皺著眉頭凝視著這個在薊北一役中光彩四射的年輕將領,不管是大軍疾馳數百裡的“貪功冒進”,還是強行軍中的有條不紊,不論是到戰場的突入時機和角度,還是之後的拉扯戰線和“放縱”敵騎逃離戰場,以及到最後擴大戰果的咬尾追殺,“鬱家得意”都證明了哪怕在名將薈萃的北涼,一樣有他鬱鸞刀一席之地!
鬱鸞刀死活不願說出原因,那火冒三丈的徐鳳年就要跟著鬱鸞刀去親眼看一看了。
徐鳳年餘地龍糜奉節樊小釵四騎,跟在鬱鸞刀和兩名副將在內的二十騎身後,由一騎幽州斥候帶頭,出城向東北方位策馬狂奔了半個時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