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1章 陰風陰雨(2)
呼延觀音眨了眨眼睛,柔聲道:“奴婢剛進府邸的時候,見到府上牆角根有幾株花,不像是府上種植,就壯著膽子移植了一株在小盆裡,也不知它叫鳳仙花,更不知道花期。
”
徐鳳年點頭笑道:“它啊,跟咱們北涼當下給我惹事的胥吏一樣,不入流品,不過別看瞧著嬌柔,到哪兒都能生長,北涼這樣的貧寒地方,也不例外,一些花不起銀錢買胭脂水粉的女子,在夏秋時候就喜歡用它的花汁塗染指甲,很惹眼。
雖說這種話被推崇名菊牡丹的江南名士貶斥為賤品,更取了個菊婢的刺耳別名,不過我覺得別管是不是菊花的婢女,既能供人觀賞,還能染指甲,就算物盡其用了,我倒是很喜歡。
我家那邊,就有很多,滿地亂長,其它名花名木擋都擋不住,不過從未見過它在冬天開花,想必是沒有人樂意栽在盆裡搬回屋裡的緣故,被你誤打誤撞拖延了花期。
對了,這鳳仙花很皮實,我二姐就給它取了個昵稱,叫‘急性子’,烈日曝曬下,風一吹,或是你拿指甲一捏,種子就會彈出去很遠,我小時候每次惹二姐生氣,她就跟我黑著臉幾天都不說上一句話,我總喜歡拿急性子去彈她的臉。
我寧願她翻臉罵我,也不願意不搭理我。
”
結果徐鳳年看到呼延觀音直勾勾望向自己,徐鳳年尷尬說道:“你又沒犯錯,我哪裡舍得罵你,再說我目前就是手頭事情多,很堵心,不是不願理會你。
我這人製怒自省四個字寫倒是會寫,寫得還不比書法名家差多少,可惜一直做得不好,經常遷怒於人,你是沒見過我跟我爹發火的光景,當年不懂事那會兒,隻要有不順心事,都往他身上發火,能拿著掃帚追殺他十萬八千裡。
不過如今回頭想一想,幼稚歸幼稚,其實也沒太多愧疚,誰讓他是我爹,是我最親的人?
是吧?
再說那時候他腿腳還利索得很,跑得賊快,別人都尊稱他為北涼王和大將軍,我就偏偏喊他跑路將軍。
”
呼延觀音瞧著他咧嘴一笑,那份笑容,竟然孩子一般天真無邪。
呼延觀音低斂眉眼,不跟他對視。
徐鳳年見她怯怯然退縮,有些自嘲,難道自己長得像腦門刻有淫賊二字的歹人不成,記得草原上她所在的整個部族都把自己當神仙看待的,這麽快就原形畢露了?
徐鳳年收回思緒,也低頭繼續拿起疊放在膝蓋上的信箋,很快專注凝神,給了經略使李大人好幾天時間,大概是陵州官場突如其來的陰風陰雨,讓這位李叔叔忙於政務,暫時顧不上徐北枳的提拔。
雖說不合心意,徐鳳年對此還是願意再忍一忍,當年嚴家連夜揀選小道逃離陵州,如果不是自己暗示徐驍,嚴傑溪未必能那麽順利離開北涼,徐鳳年告誡自己以後切不可如此心軟了。
黃楠郡是李功德發家之地,李功德雖說為官聲譽不佳,但識人用人的本事都不小,任人唯親是自然,不過有幾位門生都算北涼道官場數得著的能吏,李功德如果不是這幾人幫他長臉面,光靠徐李兩家的香火情,徐驍也不會大方到讓李功德成為一人之下經略使。
黃楠郡太守宋岩便是其中佼佼者,並無顯赫師承,自學成才,法術勢並用,若非對徐驍多有異議,加上跟李功德其餘“狗腿”尿不到一個壺裡,做不到相互幫襯,否則絕不會止步於一郡太守。
這次李功德之所以真正上心,火急火燎,恰好在於黃楠郡的不尋常,這在往常是一筆亮眼政績,可在新任陵州將軍陷入泥潭的境況下,黃楠郡豈不是成了刺眼的出林鳥?
世子殿下在泥濘裡裹足不前,你宋岩在高高枝頭上算怎麽回事情,就算你分明沒有出聲,也會讓有心人覺著呱噪。
李功德心疼陵州刺史,裝糊塗便是,不算什麽罪過,怕隻怕因為黃楠郡的緣故,被第一次走在北涼台面前的世子殿下記恨上。
徐鳳年呼出一口氣,眯起眼沉思。
不出意外的話,宋岩肯定收到了一兩封經略使大人苦口婆心的密信,要這個門生趕緊自汙名聲。
手底下的人太會做人做官,都顧不上做事了,真是頭疼啊。
如今有鍾洪武做前車之鑒,沒誰會傻乎乎跟他這個陵州將軍硬碰硬,如此一來,就都是些避其鋒芒的陰柔招數,反而愈發惡心人。
徐北枳這家夥也不仗義,沒能拿到陵州刺史,就回到龍晴郡看戲去了。
一枚已經不在市井流通的銅錢在徐鳳年五指間慢慢滾動,呼延觀音目不轉睛看著銅錢翻滾,枯燥乏味地來來回回,她偏偏看得津津有味。
以至於徐鳳年擡起頭看向她,這女子也沒察覺。
徐鳳年收起燕敕王世子還給他的銅錢,輕聲說道:“除夕前我要回一趟涼州,到時候你也一起離開陵州好了,你是想回北莽草原,還是去江南看一看?
”
呼延觀音仿佛後知後覺問道:“跟你一起嗎?
”
徐鳳年忍俊不禁道:“當然是你獨自一人,我哪裡脫得開身。
”
她眨了眨眼,又低下頭。
徐鳳年伸出手指在她頭上一敲,氣笑道:“陵州整座官場串通一氣都跟我玩陰的,怎麽,你也現學現用了?
信不信我趕你下馬車?
”
她擡起頭,還是沉默寡言。
徐鳳年靈光一現,愣了愣,小聲問道:“你就想讓我跟你說說話?
”
呼延觀音俏臉緋紅。
徐鳳年捧腹大笑,伸手捏了捏她吹彈可破的細膩臉頰,然後無奈道:“我是該說你傻啊還是說你笨啊。
你這麽悶葫蘆,我當然以為你在我身邊過得不開心,才會想著讓你去個能開心起來的地方。
要知道在草原上,你都敢主動羊入虎口,騎在我身上撒野,再看看現在,死氣沉沉的。
”
她羞赧地欲語還休,徐鳳年歎息一聲,讓她側坐在腿上,一手繞過她圓潤肩頭,下巴擱在她腦袋上,繼續翻看那些信箋。
這就叫做聖人的坐懷不亂。
老子這輩子做不成陸地神仙真是沒天理了。
側身而坐的女子向前靠了靠,胸脯擠了擠他的一條手臂。
徐鳳年起先還沒有太在意,隻當她不自在,可當手臂愈發清晰感受到她那份不太安分的挺巧,很快就有自知之明,似乎做不成陸地神仙也不奇怪。
徐鳳年將那疊信箋放在地上,僅是撿起一張,另外一隻手滑入她領口,僅僅隔著一層薄緞子,握住一團滑膩飽滿,五指輕微下陷。
呼延觀音腦袋後仰,枕在他握有信箋的手臂上,媚眼如絲,仰頭望向這個家夥,不知所措,幽幽發出一絲嬌柔鼻音。
徐鳳年道貌岸然得令人發指,故作鎮定。
懵懂女子為了不發出聲音,咬住一根青蔥手指。
這份天然嫵媚,才誘人至極。
徐鳳年低頭望去,捫心自問,要不今天就先別想著做陸地神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