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起火得長安(1)
出了死人這檔子大事,這棟宅子的主人魏豐初聽時勃然大怒,讓前來秘密報信的丫鬟秋水嚇得噤若寒蟬。
不過多年養體養氣,魏豐早已不似尋常商賈,更像是一名士子猾吏,瞬間壓下震驚與怒火,讓秋水領路,這名府上二等丫鬟生怕耽擱了老爺的大事,步子急促,一開始魏豐沒有做聲,跟著小跑穿過一進庭院。
走在兩側狹長陰暗謂之避弄的甬道時,魏豐咳嗽了一聲,黃花豆蔻時經過精心調教高價賣入魏府的婢女連忙緩了緩步伐,嬌柔回頭一瞥,果然見老爺一臉沉思,她乖巧地小碎步悠悠前行,久經商場宦海無數風浪的魏豐趁這段時間好好權衡了一番,根據秋弄略顯支離破碎的說法,徐公子去了趟背負牛角弓老人的屋子,沒多久便出了這樁命案,似乎與魚龍幫那個叫劉妮容的女子還起了衝突。
魏豐揉了揉太陽穴,離屍體所在的屋子近了,示意秋水留在過廊,他才加緊步子,一臉憂心忡忡走入屋子,第一時間並未出聲訓斥那名遠道而來的侄子,而是栓上門,見到年輕人殺人以後雲淡風輕,心底高看了幾分,紈絝子弟在自家院子裡棒殺了誰,這種無法無天的鎮定上不得台面,在別人家裡惹下禍事,要麽是城府可怕,要麽是有所憑仗,不管如何,魏豐都覺得是件好事,心想齊老兄弟膝下無子,倒是有個值得雕琢的遠房侄子,難怪這次生意會由這麽個年輕小夥子牽頭,三萬兩的買賣,真的不小了。
魏豐頓時靜下心,搬了條椅子坐下,沒有流露出半點焦躁,問道:“需要魏老叔做什麽?
”
徐鳳年本來已經想好一套可以自圓其說的措辭,即便稱不上滴水不漏,也足以暫時應付魏豐這般的老狐狸,當然前提是劉妮容別失心瘋一般胡亂攪局,怎麽都沒想到魏豐什麽都不多問,這讓徐鳳年始料不及。
之所以敢第一時間告知魏豐,在於他假借陵州將種子弟的敏感身份,篤定魏豐不敢去官衙往自己身上潑髒水,隻要魏豐以為能在魏府事魏府了,那就有的談。
看到這位侄子的臉色眼神,魏豐伸手拿過一隻江南道那邊運來的瓷杯,倒了杯涼茶,微笑道:“徐侄兒,與你說實話吧,別說是魚龍幫這種小幫派的一名客卿,便是幫主的孫女劉妮容,隻要是在魏老叔家裡,你愛怎麽來就怎麽來,怎的,陵州官府還敢來留下城抓我?
還是說魚龍幫敢去兵器監軍將軍府鬧事?
魏老叔就算借魚龍幫十個熊心豹子膽,他們敢嗎?
徐侄兒,老叔與齊老兄弟是過命的交情,並未嘴皮子上的客氣話。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商賈看錢士子重名,老話說得不錯,可也沒說做老叔這幫買賣的家夥就完全不看重情分了。
”
見那侄兒起身又要作揖緻敬,魏豐瞪了一眼,笑罵道:“侄兒,你這習氣是跟陵州士族學來的吧,以後若想在陵州北莽來回闖出功業,這份書生迂腐頭一個要不得,你再作揖試試看?
看老叔不把你小子攆出府去!
到了北莽這邊,入鄉隨俗,你還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更討喜,本來老叔想讓下人帶你好好在留下城風花雪月一番,哼,甭想了,這兩天就呆在老叔身邊,在一旁看著如何做成生意,好好磨去你的棱角。
齊老兄弟一身江湖義氣,魏老叔舞刀弄槍,比齊老哥差遠了,但是別的本事沒有,還懂些能換真金白銀的人情世故。
”
徐鳳年舉起杯,苦笑道:“魏叔,侄兒以茶代酒,走一個?
”
魏豐欣慰道:“這還湊合。
”
喝了茶,起身給魏豐倒了一杯,落座後徐鳳年緩緩說道:“魏叔,今天這事小侄還是要跟你老敞開了說,否則不得勁兒。
將軍的大公子一直對魚龍幫和劉妮容有覬覦之心,有意納她做妾,原本這次生意,以魚龍幫在陵州都無法名列前茅的實力,根本爭不到手,不過大公子既然有了私心,也就不可以常理來定。
隨行北莽的肖鏘副幫主有個兒子叫肖淩,與劉妮容青梅竹馬,有消息說肖鏘返回陵州金盆洗手時,會順勢提出讓肖淩與劉妮容訂下姻親,大公子豈會讓肖家父子遂了心願,所以出倒馬關後,小侄略有武藝,按照大公子的囑咐,僥幸襲殺了肖鏘,然後嫁禍給幾股馬賊,不曾想被客卿公孫楊瞧出了蛛絲馬跡,揚言要告知劉妮容和魚龍幫,這才不得已撕破臉皮,粗糙設了個局,隻與劉妮容說這公孫楊是春秋遺民,暗中與北莽勾結,如此一來,才勉強鎮住了心眼簡單的劉妮容,魏叔,這其中是否有紕漏,你老幫著謀劃謀劃?
若是壞了大公子的布局,侄兒就算帶了銀子回去,以後也不要奢望能在將軍府出人頭地了。
想必魏叔也知道,二公子雖說是庶出,卻才思敏捷,在陵州士林已是小有建樹,故而母子二人頗為得寵。
二公子三番兩次故意拉攏,已經讓大公子心生不滿,這一次北莽之行既是侄兒的機遇,也是危機。
成了,一切好說,不成,恐怕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
魏豐眼中露出一絲長輩對晚輩的激賞,笑著點了點頭,捋了捋胡須,分明坐在死人邊上,仍是慢悠悠道:“侄兒在小事上能夠步步為營,大事上眼光也不短淺,不錯不錯,是可造之材。
”
徐鳳年放低了聲音赧顏道:“侄兒出門前,曾厚著臉皮想要與家叔討要一封家信,讓他跟魏叔叔說上幾句好話,隻不過飯桌上嬸子才起了個頭,就被叔叔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是男兒成家立業,萬事要自己雙手雙腳,求人情施舍算個屁的本事。
好在嬸子一拍碗說明天自己下廚去,家叔才沒繼續罵我。
”
魏豐哈哈大笑,手指懸空點了點徐鳳年,老狐狸第一次笑得如此舒坦透徹,然後唏噓感慨道:“的確是齊老哥和老嬸子的脾氣,魏老叔年輕落魄時,可是足足蹭了三年飯食呐,老嫂子雖然偶有怨言,那也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希冀著我能有出息,不是小氣那一碗碗來之不易米飯,也是對壞心眼,瞧不起我什麽的。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魏老叔沒這份境界,但三年活命的大恩,魏豐再沒心沒肺,也不敢忘卻,這些年魏老叔也算有了一份大家業,可齊老哥和老嬸子一封信都不曾寄來,生怕有事相求便減了當年的情分,老哥老嫂子心善,何嘗不是心狠呐。
都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一大把年紀了,指不定什麽時候一覺睡去就醒不來,還在意這些做什麽?
如今你這侄兒到了魏叔家裡,好好好!
沒有家書勝過千言萬語。
”
徐鳳年輕聲道:“魏叔,找塊風水中上的地,厚葬了這名魚龍幫客卿,可有麻煩?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