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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941章 北涼悲涼(2)

雪中悍刀行 烽火戲諸侯 3091 2024-04-28 15:14

  第1941章 北涼悲涼(2)

  納蘭右慈伸手指了指盧白頡手邊的一柄折扇,“舊西蜀製扇大家馬小官的晚年心血之作,當世僅存兩把,一把在離陽皇帝的禦書房放著,大概夏日炎炎,也隻是看看而已,舍不得暴殄天物地去‘有請清風來’的,還剩一下就在你棠溪先生的手邊了,知道買這把扇子用了多少石大米嗎?
六百。
聽上去很少對不對?
哪怕攤上買家那份打點關系的成本,也是賺到姥姥家了,是不是?
不過咱們還真別冤枉那位北涼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啊,肚子裡那筆帳的算法,跟咱們可不太一樣。
隻可惜,你棠溪先生明白那算法,甚至是齊陽龍和桓溫這兩位一國棟梁都懂,一樣沒用!

  納蘭右慈來到那張黃花梨烏紋半桌附近,突然踮起腳跟,就那麽大傷風雅地一屁股坐在桌上,與站著的盧白頡面面相視,伸出雙手,“棠溪先生不是那種隻會埋首典籍的古闆酸儒,在京城兵部做過尚書大人,雖不是戶部一把手,但自然也清楚我中原百姓和邊軍青壯的一年口糧,雖然各地風土不同貧富有別,稍有偏差,但是大緻相當。
棠溪先生是江南道豪門子弟,知道富甲天下的你們那兒,食俗奢侈,闊綽門戶多達四餐甚至五餐,尋常老百姓亦是能夠維持一日三餐,‘兩紹三燒要滿壺,鮮魚最貴是黃花’,這句俗語,可是說得連遠在南疆的我都豔羨不已啊。

  納蘭右慈輕輕搖晃一隻手掌,“反觀地貧北涼,即便是陵州百姓,大抵上也是一日兩餐,夏秋兩日素一日小葷,春冬則三日素一日葷,需要乾重活的青壯則每人可飲一杓酒,綠蟻酒嘛,是出了名的不貴。
如此一來,北涼青壯一年大概消耗十一石米,婦孺口糧減半,若是一戶人家以五口人算,因為家中往往必有青壯一人身為關外邊軍,所以隻按僅剩青壯一人在關內的北涼一戶,一年便需十六七石米,以徐北枳前兩年在陵州的籌糧舉措,大緻能夠保證在三年內,關內百姓的糧食不受戰火波及,甚至在危急時刻,還能緊急支援北涼邊軍五十萬石。
,但這就已經是北涼的極限了,第二場涼莽之戰在即,若是打上一年,以邊軍青壯一人一年十一石糧來算,到明年秋天,那就是需要三百一十萬石糧草!

  納蘭右慈輕輕拍打手心,笑道:“可是朝廷如今才送去八十萬石糧草,剩餘答應的兩百二十萬石,換成是我去擔任原本日進鬥金肥得流油的漕糧官員,也沒法子轉過彎來嘛,再者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平白無故每年要少去整整三百萬石糧草的分紅,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能忍?
何況是給那些北涼蠻子,若是給大柱國顧劍棠坐鎮的兩遼邊軍,那也就罷了,捏捏鼻子認命便是,總不好為了錢還前程性命都搭進去,可北涼蠻子不是正在和北莽蠻子狗咬狗嗎?
咱們拖著便是,他徐家鐵騎都自身難保了,還能騰出手來,跟咱們這些隔著老遠的漕運官吏較那個勁?

  盧白頡手掌下的那張書案,四條桌腿砰然碎裂!

  整張桌面就那麽直直落在地面,那些曾經有價無市如今低賤無比的文人雅玩,四散滾落如鳥獸散。

  納蘭右慈視而不見置若罔聞,繼續笑道:“當然了,狗急了還會跳牆,北涼那邊也不隻是靠賤賣家當來換取糧草,姓徐的年輕人不是弄了個人多勢眾的魚龍幫嘛,就讓他們沿著廣陵江一路往下開道,帶著不計其數的古董珍藏在各地開設商鋪,當然這些江湖人拳頭也挺硬,據說轉運使徐北枳已經放出話來,敢耽誤魚龍幫做那份正當買賣的離陽官府,他就讓北涼鐵騎親自去敲開家門講講道理。
事實上,給先前那一萬大雪龍騎軍嚇破膽子的兩岸衙門和當地駐軍,還真給這一手震住了,所以,這時候就又需要我納蘭右慈來把水攪渾嘍。

  納蘭右慈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笑意燦爛。

  盧白頡握緊拳頭,死死盯住這名那些春秋謀士中碩果僅存的人物。

  趙長陵,黃龍士,元本溪,李義山,先後都死了。

  好像就隻剩下這個納蘭右慈活到了最後,好像也笑到了最後。

  盧白頡問道:“你納蘭右慈無非是想幫趙炳篡位登基,何至於此?

  納蘭右慈收斂笑意,雙手撐著肌理細膩的黃花梨桌面,“我在北涼那邊動用的心思,可一直不比太安城少。

  一向溫文爾雅的盧白頡破天荒怒聲問道:“你當真不怕離陽北涼鷸蚌相爭,唯有北莽漁翁得利?

納蘭右慈,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納蘭右慈全然無所謂盧白頡散發出來的殺意,懶洋洋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然後納蘭右慈轉頭對房門那邊笑道:“你們都退後,棠溪先生隻是開玩笑而已。

  盧白頡怒極反笑,“我在跟你納蘭右慈開玩笑?

  納蘭右慈反問道:“要不然你還真能殺我?

  這位棠溪劍仙頓時頹然。

  盧白頡從未如此心灰意冷。

  無論是當初為了一名女子在英傑輩出的家族中自甘沉寂,還是被離陽皇帝貶謫出太安城,或是在春雪樓淪為階下囚,生性淡泊的盧白頡都不曾如此感到無奈。

  納蘭右慈跳下桌子,輕聲譏笑道:“整座中原也會如你這般無奈,你盧白頡隻是切身體會到的第一人而已。

  盧白頡默默蹲下身,翻起那張桌面,望著女子早年刻下的字跡,怔怔出神。

  納蘭右慈說完最後一句後,緩緩走出屋子,還不忘替那位棠溪先生輕輕關上房門。

  那句話是“我倒要看看,那個姓徐的年輕人,要怎麽幫你們中原鎮守西北國門!

  納蘭右慈走出屋子,離開院子,登上春雪樓頂樓,來到走廊憑欄而立,遠眺廣陵江。

  他喃喃自語道:“醉持酒杯,可吞江南吳越之清風!
拂甲而呼,可吸西北秦隴之勁氣!

  隻是如今,我活在江南,說出這等豪言壯語的你,卻早已死在西北。

  納蘭右慈擡起頭,輕聲問道:“李義山,如果你還活著,會不會勸你的那位學生,這西北國門,就別守了?

  就在此時,一個嗓音在納蘭右慈身後響起,“李義山絕對不會說出這句話。

  納蘭右慈沒有轉頭,迅速恢復常色,笑問道:“怎麽蜀王也有登高遠眺的閑情逸緻?

  正是陳芝豹的不速之客淡然道:“吳重軒算個什麽東西,丟到北涼邊軍,連步軍副帥都當不上,值得我鄭重其事?

  納蘭右慈終於轉身,靠著圍欄,笑嘻嘻道:“你這句話可別當著趙炳的面兒說,也太打臉了,吳重軒當年與我納蘭右慈,那可是當年燕敕王的左膀右臂。

  陳芝豹譏笑道:“所以你們南疆兵馬也就隻配在中原內訌了。

  納蘭右慈歎了口氣,“陳芝豹啊陳芝豹,你這個隻願意說老實話的脾氣,真得改改。

  言下之意,納蘭右慈顯然並沒有否認陳芝豹,默認了這位昔年北涼都護對南疆精銳大軍的輕視。

  納蘭右慈笑問道:“離開北涼,你不後悔?

  陳芝豹扯了扯嘴角,連開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了。

  納蘭右慈重新轉身,望向那條滾滾入海流的廣陵江,說道:“鐵騎拒北如大戟橫江,這是誰說的?

  陳芝豹依然沒有說話。

  納蘭右慈趴在欄杆上,下巴輕輕擱在雙手疊放的手背上,“北涼北涼,諧音悲涼,不吉利。
也不知道那個家夥當初怎麽就不勸徐驍改改。

  陳芝豹終於冷笑開口,“悲涼?

  他走到納蘭右慈身側,大笑道:“我北涼鐵騎三十萬!
生可悲涼,死卻壯闊!
豈是你們中原溫柔鄉能夠明白!

  納蘭右慈輕聲道:“你說了‘我北涼’?

  恍然大悟的納蘭右慈哦了一聲,自顧自說道:“一日是北涼邊軍,此生皆是北涼老卒。
我明白了,你所作所為,與新涼王徐鳳年無關,甚至跟老涼王徐驍也無關。

  納蘭右慈轉為單手支撐下巴,一手輕拍欄杆,繼續遠望,“陳芝豹,你放心,我會幫你讓這座中原也明白的,當然,這本就是我們能夠站在這裡說話的前提。

  陳芝豹問道:“你就不怕趙炳趙鑄父子殺你?
尤其是那趙鑄?

  納蘭右慈說了個不太好笑的笑話,“我啊,都快怕死了。

  陳芝豹轉身離去,沉聲道:“我陳芝豹不問過程,隻看結果,你到時候要是做不到,別說趙炳趙鑄,我先殺你。

  背對那位白衣兵聖的納蘭右慈語氣古井不波道:“咱們倆就與這天下,一起拭目以待吧。

  陪我納蘭右慈一起看看那個天大的笑話,不怎麽好笑的笑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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