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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七十六章 生來自由,情願冥頑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954 2024-04-30 15:06

  天人薑望自然不存在驚懼、錯愕或者迷惘。

  在天道的世界裡,一切都是“應然”的。

  天道掌控所有,一切自有秩序。

  作為天人,也永遠在秩序的框架內行走。

  祂定在那裡的瞬間,是因為屢屢發生的事情,都不在“天人”的規則之內。
秩序的缺失,叫祂難以延續行為邏輯,無法遵循固有的行為準則——

  簡單來說,就如墨家的傀儡,失去了機關師的操縱。
且機關師留下的操縱陣路,也被截斷了陣紋,終止了能量的傳輸。

  但天道恆常,不因暘帝死,不為景帝生。
天道之強,無界無涯。

  天人畢竟不是傀儡。
超脫於“天人”的種種,仍然會為天道所包裹、被天道所容納——隻是需要一點點的時間,甚至隻消一念。

  天人薑望向天道求索,在天道的幫助下,成為一個更包容、更完整、更強大的天人。

  這本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天道有無窮之力,可以給予天人無限的支持。
無論真我如何強大,也隻能一步步沉陷,直至永淪。
即便當世衍道、超凡絕巔,也無法與之對抗,不可能將其耗窮。

  但此時此刻的天人薑望,“起身”的時候,就在這具道身的“心房”裡。

  心房早為囚室。

  那位沖擊古今洞真極限的真人薑望,曾在此處自錮道途。

  那尊被天人薑望輕松拔掉一條臂膀的魔猿,曾就在此囚居。

  有史以來最強的神臨修士,在此定心猿,降意馬,堅守本心,而後悟空。

  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當世真人,於此放心猿,而後大鬧天宮!

  這間名為“心房”的囚室,是那個名為“薑望”的人族第一天驕的心。
是世上禁錮了“薑望”最久,也最懂得禁錮“薑望”的地方。

  天人薑望,亦是薑望。

  當天人薑望被禁錮在此,祂也不再是天道天人。
而是天道之中,被“薑望”所框定的那一部分。

  如同直線在紙上,海水在杯中。

  已化無窮為有窮。

  天道力量無窮無盡,可天道力量在“天人薑望”的身上,是有極限的。
極限在於“薑望”自身。

  祂也就……可以被戰勝。

  這個復雜多變、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裡,或許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隻要可能性存在,薑望就一定可以把握!

  玉衡、開陽、天樞、瑤光,四座星光聖樓,照耀遠古星穹,鎖死鬼面魚海域。
一切人、神、龍、鬼、妖……不得經行。

  此刻薑望的道軀,是這片死寂海域之內,唯一的生命。

  而這具道軀本身,亦被封鎮。

  封鎮有兩層。
一者是天道為籬墻,不許身外之靈,幹擾天人的躍升;一者是自內而向外,如道軀自披衣,避風也禦寒。

  但見絲絲縷縷的力量,自道軀之中外溢,層層疊疊,交織往復,最後化為兩塊桃符,嵌貼在雙肩。

  左曰:“家宅平安。

  右曰:“長宜子孫。

  此即大楚淮國公極思窮慮,盡畢生所學,所創造的封印術……平安鎮。

  辭舊迎新,平安所願。

  它是一位老人的期盼,是一尊國公的求索。

  它是未完成的術,無法越過長生鎮,去封印第二重天人態。
卻能進一步鞏固“本我”與“天人”的戰場,在天人交戰的關鍵時刻,追根溯源的保護這具道身。

  在“心牢”之外鎮“家宅”,令得天道更遠,天人更獨。
以此……長宜子孫。

  此刻這具道軀平靜非常,四體不見波瀾。

  唯獨是那顆心臟,砰然跳動。
如海底沉雷,滾滾而遠。

  唯獨是那座“心牢”,還輝光飛轉,生機勃勃。

  自此架連的“血橋”,還浩浩蕩蕩,奔流血河。

  “心牢”之中的四角,各有一鎮物,於光中顯化。

  分別是青色的肅穆的七層石塔,黑色的古拙的七層五角小樓,紅色的炙烈的七層四角飛簷樓,紫色的堂皇的七層紫色樓宇。

  自此四方述道,四壁堅不可摧。

  除非薑望的道路被證錯,除非薑望的道途被擊碎。

  天人薑望在一瞬間想明白了一切,不再試圖推開囚室之門。

  這座囚室,以道途四樓封鎖了四壁,以神通赤心加持了永恆,更有“真我薑望”在這段時間裡苦心不輟、不斷刻寫的封印。

  要想在頻受幹擾的情況下,推門而出,幾無可能。

  而且那個以“真我”來定名的薑望,絕不會給祂慢慢推門的時間。
祂了解薑望,正如薑望了解祂。

  他們本為一體,本該生死無分。

  祂不再關注這件囚室,也不再關注囚室外的三尊真人法相。
而是轉過身來,看著囚室地面,草堆之上,像個孩子般蜷縮著的、披頭散發的、似是熟睡而本該已經死去的那個薑望。

  代表“真我”的薑望,睜開了赤色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鮮活的眼睛?

  那麽燦爛、炙熱,那麽的眷戀、不舍,那般的渴求,那樣的不甘,生機勃勃,充滿欲望,是極少在薑望身上表露過的豐沛的情感!

  對生命、對自由,有無限的渴望!

  不願自失,不肯永淪!

  他蜷在茅草堆裡,本該像枯草一樣枯萎。
他披頭散發,兩手空空,可是在睜眼的這一刻,你感覺他擁有一切。

  怎能說他一無所有?

  他也曾擁抱世界!

  而代表“天人”的薑望,隻是漠然相視。

  縱然天道相隔,祂本身也亙古不逢。

  一眼遽轉燦金,一眼轉為雪銀。
燦金色代表極緻的威嚴和力量,雪銀色代表極緻的高岸與冷漠。

  眉心的日月天印,有如天道高懸。

  “真人”不應該定義祂,是“薑望”本身的修為將祂約束。

  可即便如此,這一切也不應該再有懸念。

  名為“薑望”的男人,曾一再的創造奇跡,是那種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真正英雄。
這個“天人薑望”,也能斬絕所有希望,鎖死一切的可能性。

  因為薑望所擁有的一切,天人薑望也都擁有。

  並且祂擁有更多!

  祂是天道規則之下,以薑望為載體所構築的,有史以來最強的真人形態。

  比巔峰還要巔峰,超越隕仙林裡那一刻的真人極限。

  在祂出現的那一刻,真人極限的歷史就已經改寫。

  衍道之下,此尊舉世無敵!

  就在天人薑望睜開日月之眸的同時。

  一隻毛茸茸的大手,燃起烈焰熊熊,探向天人薑望的後脖頸。
那頑惡的魔猿法相,竟然暴狂地撞進囚室裡來。

  這囚室,許進不許出。

  但凡是名薑望者,來一個,關一個。

  魔猿隻剩獨臂,仍然兇威不減。
骷髏項鏈高高揚起,遍身染烈火,氣焰沸高天:“俺不知亙古有天道,隻曉得生來自由,情願冥頑!

  滿室生焰,三昧焚真。

  一片火海,天地不見。

  天人薑望驀回身,隻一拳——

  祂的拳頭相較於魔猿的大手,實在是渺小,好比是蚍蜉撞高山。

  但這隻金光流轉的拳頭,卻是勢不可擋,在相接的那一刻,就轟破了魔猿探掌!
並且長驅直入,轟碎了魔猿僅剩的這條胳膊,甚至於將整尊魔猿法相……轟成了漫天的碎片!

  三昧真火,不能解其“真”,因為天道“真”無窮。

  骨節清晰,如四時有序。
拳峰起伏,是山河自安。
拳面上的烈日金光,一點一點斂去,天人薑望面無表情:“既然冥頑不靈,那就不必有靈。

  四處灑落的魔猿碎片,漫天零落的飄搖火光——

  這所目見的一切,倏而為刀、為槍、為劍!

  一時鏗鏘回響,又有銳嘯綿延。

  聲亦為劍戟,聲亦為戈矛。

  目見與聲聞交響錯鋒,混同為一場填塞所有耳識與目識的殺術操演。

  但見即傷,但聞即痛。

  “吾不聞天道勝人道,不信天上是真仙!

  長袍飛揚,仙龍法相亦入心牢!

  此尊雙手大張,操縱一切見聞。
身姿飄逸,勢如龍行。
施展無窮仙法,以耳目為雙劍,對殺天人!

  便在這無窮的聲聞殺法中,又有一聲混同響起,配合無間。

  這聲音蒼老而慈悲,憂愁又苦悶。
但在低緩之中,有壯烈雄渾,在衰老之中,有生機無窮。

  此聲道——

  “我不見天上客,能夠知人間!

  眾生法相作老僧態,亦入得心牢來。
此尊面迎天人薑望,雙手合握,高砸而下,遍身寶光如佛光,人間萬聲如梵唱,三寶四覺、搬攔捶!

  兩大法相合力出手,恐怖的力量波動席卷一切,幾乎沖爆所有,氣息煊烈!

  唯獨這心牢好像無窮高遠,無限恢弘,永恆存在,絲毫不受影響。

  天人薑望漠然而視,雙眸同時轉動,雙手一並擡起……雙手擡起的過程,輕松得像是伸了個懶腰,而有金輝銀芒混道身。

  豎掌為刀,一刀豎劈。
並指為劍,一劍橫抹。

  出手之後天地變。

  以掌刀劈合拳,直接將老僧十指都斬斷,而後落在光禿禿的腦門,將這尊眾生法相,從正中間剖開!

  如刀分瓤。

  僧以兩瓣抱人間。

  以指劍分清濁,心牢亦有天和地。
一劍即將光聲都割開,此間混淆的一切,重新分出光暗與黑白——仙龍項上頭顱飛!

  “天上無仙。
”祂看著那尊頭顱離身的仙龍法相,淡聲道:“人間也不該有。

  話音落下,仙龍已經分離的屍首,也都徹底消失。

  又看一眼身前那豎分兩半的老僧,毫無表情地道:“須知‘人間’,是名‘天下’。
滾滾紅塵,永在蒼天之下。

  那眾生法相被豎劈的臉,一半是悲,一半是笑。
但都消逝成雲煙。

  天人薑望的招法都十分簡單,因為隻循天地至理,直剖事物本質。

  然而隻是一劈一抹,仙龍法相和眾生法相,就被抹掉了所有攻勢,一並連法相也清空!

  這場本該十分激烈的三真合圍之戰,非常乾脆的就結束了。

  填塞整間囚室的力量波紋,一霎就消失。

  或許唯有靠墻的那堆枯草,是唯一不曾被波及的角落。

  而從頭到尾,“真我薑望”隻是靜靜地坐在枯草上。

  那赤色的眼睛裡,飽含熱烈的情感。
身形卻定得似雕塑,默默注視著一切的發生。

  直到三尊法相都被擊潰的此刻,他才站起身來。

  那披散的長發,就這樣垂在身後。
他虛張他的五指,輕輕合握……右手本來空空,這一時寒刃流光,已握住了長相思!

  天人薑望緩緩低頭,看到懸在他腰間的那柄劍,竟然消失不見。

  又是一件“失序”的事情。

  祂真的掌控一切嗎?

  “你道是為什麽?
”真我薑望問。

  他自問自答:“它也有靈。

  “天生萬物有靈。
有靈就有求,一切所求,莫過於自由。
奈何天規地矩,你說不許。
你不許——”

  那赤色的眼睛看著天人:“你算老幾?

  話音落下的同時,真我薑望已經出劍。
一劍渺渺乎,高臥九天上,心牢再見“劫無空”!

  天人薑望卻也用祂虛張的五指,握住了一柄長劍。

  此劍極險、極薄,極鋒利、極冷酷。

  常年不出鞘,出鞘必殺人。

  佩於卞城王,是為天道之力所化薄幸郎。

  世間無情者,莫過於天地至公。

  薄幸郎是薑望的佩劍,它當然也屬於天人薑望!

  且後者更無情。

  就如長相思選擇了真我,薄幸郎選擇天人,也似是應然。
萬物有靈,各有所求,道在其中。

  天人擡劍,面迎真我,金銀雙瞳對視著赤色的眼睛——亦是一劍無想無察,同樣的劫無空。

  天人對真我。

  劫無空對劫無空!

  世間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這心房也如虛空。

  真我薑望和天人薑望,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所以兩個薑望,也有兩種命運。

  兩個薑望的命運,在心牢交匯,注定隻有一者能走出這道門,注定隻有一種命運,能夠繼續延伸。

  所以本是劫餘,何來悟空?

  最後隻是劍尖抵著劍尖!

  現在真我薑望需要挑戰的,是有史以來最強的真人。

  但天人薑望所需要迎接的,也或許是當今之世唯一一尊能夠正面挑戰祂的真人!

  自隕仙林那一戰後,薑望一直在尋找的,就是天道之外的另一條路,更強的路。
兩證天人,四戰武道宗師,苦修不輟,演法不歇,所有的努力,都是今日的資糧。

  要更進一步,更往前行。

  有我無敵,誰是最強?

  長相思和薄幸郎都緘然。

  真我和天人卻分開——剛才那一瞬間碰撞所爆發的力量,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掌控極限。

  無論誰獲勝,都無法阻止道軀的崩潰。

  天人薑望或許有機會,若能得到天道及時支持,以無限之力填補,還能嘗試。
真我薑望則是必死無疑。

  但在碰撞之中,卻是天人薑望先回撤了。

  “真我”不自由而寧死!

  天人卻要留此身。

  天道不體現情緒,隻體現秩序。
祂要的是萬無一失的一尊完整天人,而非有可能被毀掉的命運。

  祂握劍而分,背倚門,淡看著薑望的眼睛。
緩緩將薄幸郎擡至眸前,竟道:“如你所見,天人不必是薑望。

  天道是不會表露這些的,更不至於有這樣的威脅。

  在徹底剝離天道,單獨作為天人薑望,不斷迎接挑戰的此刻,祂明顯有了一點人性的東西。
天道在影響人的同時,人又何嘗不是在影響天道?

  “天人自然不必是薑望。
可以是易勝鋒,吳齋雪,無罪天人,甚至世尊。
”真我薑望在這個時候,隻是輕蔑地擡眼:“但天人若非薑望——你在我手上,豈能走過一合?

  你之所以是古今最強的洞真,不是因為你是天人。
而是因為,你是薑望!

  此刻的赤眸薑望,張揚熾烈,意態驕狂,視古今英雄如無物,直呼超脫名!

  他是真我薑望,是薑望之本欲。

  他是薑望釋放在天京城裡的……那個“惡態”!

  今日靜待三尊死,正是要獨以“真我”勝“天人”。
超越古今,成為歷史上絕對不曾有過、以後也很難再出現的最強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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