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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91~9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9291 2024-05-29 00:59

  第九十一章 舉天下而重之

  七恨魔君曾言,紅塵滾滾,有許多人魔心深種,

  眼前這依祁那寺寺正家的公子,便是一尊。

  他身上的魔氣被龍鈕鎮紙引出,暴露已成現實,面容也變得獰醜陋,可嘴巴卻咧開笑著,臉上也帶著歡喜!

  他好像非常開心,而開心也是一種力量。

  愈是歡笑,愈是魔氣滔天。

  雀躍的魔的力量,進出他的眼,進出他咧笑的嘴巴,結成種種扭曲之形,意欲吞真而存在。

  但無論怎麽掙紮,都是無用。

  姜望隻是隨手一按,便將他的洶湧魔氣都按滅。
這隻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像一座不可挪動的山。

  又隨意地翻轉手掌,擡指輕輕一勾,即便引出魔意來一-

  郅寧的臉瞬間僵住了,被抽走了力量,也抽走了真正喜樂的情緒,變成一個誇張難看的假笑,

  彷佛隻剩軀殼。

  這具軀殼好像也已經乾涸,正生機流瀉而枯萎。

  他不再有掙紮的力量和意志,像一團抽調骨頭的血肉,委頓堆疊在地。

  唯獨停在姜望指尖的那縷魔意,還在不斷扭曲,如黑煙晦影。
偶爾撕開來,咧開一個大笑的嘴型。

  姜望隨手把這縷魔意彈入三昧真爐:「魔意被剝離,他就不具備什麽威脅了,當然也活不了多久。
你們自己處理吧。

  依祁那寺寺正的位置是如此重要,理論上祖孫三代都得清白。

  當代寺正郢言的兒子,卻是個「魔」!

  這實在是·已經靠近了帝國關鍵!

  也就怪不得赫連雲雲沒了表情,趙汝成不作聲地盯住郢言。

  陰勢森冷、在天下都有「酷烈」之名的郵言,直接伏在了地上:「郢寧雖是我子,何時入魔,

  我亦不知。
今日引頸,任殺任剮。
唯獨這顆忠心,伏乞聖聞!

  赫連雲雲淡聲道:「天子不在這裡。
你這些話同孤講,倒是沒有太大意義。

  姜望在這時出聲:「鄄寧為魔,是至高魔功所染,單以隱蔽而論,的確非寺正能知。
至於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雲殿下定有自己的判斷。

  那言挪過身來,對他磕了一個。

  姜望一步讓開:「隻是說了句實話,當不得禮。

  趙汝成問:「鄞寧為魔功所染———是什麽魔功?

  至高魔功隻有八部,每一部都曾掀起腥風血雨。

  「準確地說,是已經被替換的至高魔功。
郢寧所染,是《苦海永淪欲魔功》的一部分。
七情六慾都為魔,他是當代喜魔。
」姜望收好了龍鈕鎮紙,平靜地解說:「平日吞歡飲笑,暗地裡食喜咽壽。
普通人減壽一兩年,根本不會被發現。

  重玄勝坐著不動,若有所思。

  「這麽說是挺符合的。
」赫連雲雲道:「郵家子小時孤僻,後來卻很活泛。
成日呼朋引伴,飛鷹鬥狗。
孤隻當他貪玩好耍,未意想早已入魔。

  「姜真人!
在下隻有一個問題一一」鄄言始終不曾起來,伏地問道:「他死前能復為人嗎?
鄄家不能葬魔入祖墳。

  人一旦成魔,就跟過往一切再沒有關係。
可郢寧畢竟是他的兒子。

  姜望隻道:「古來入魔不可逆。

  又對赫連雲雲道:「此間事了,我先走一步。

  「三哥!
把這帶上。
」赫連雲雲趕緊取出一枚凝成飛鷹形狀的琥珀,遞了過來:「這顆神丸有延年之功,興許你能用得上。

  姜望現在要面對的,根本不是壽元的問題,補再多壽,也過不了一秋。

  但他還是接過了。

  接受幫助,也是讓人安心的方式。

  他將這枚琥珀握在手心,又看了看赫連雲雲、趙汝成、重玄勝,灑然笑道:「諸位擔心什麽呢?
今秋風景這般好,看金草連天,長空遼闊!

  腳步一擡,便已上了高天:「我的路,正在我腳下!

  真有高階的虛影,托舉著他的靴底,一路向上,彷佛幽冥連九天。

  體現在人們眼中的背影,是豪邁灑脫的身姿,一雲便無蹤。

  左公名囂者,昔年能夠兩證絕巔。

  妖族大祖柴胤,能夠在放棄超脫後,用七年的時間,再找到一條超脫路。

  那他姜望,也未曾不能用的一生,用這一秋,重新走上絕巔。

  柴胤隻差臨門一腳,他也隻差臨門一腳。

  這一腳可以跨進去,也可以端進去。

  甚至他不肯證不夠強的絕巔。

  倘若他證道不如之前,獼知本就是真的贏了!

  雖如巫道佑所言,亘古如今,有大道千萬條。
但他仍如最初,隻問一句能勝天道否?

  每當命運的轉折來臨,無論那是不是他想要的,無論那有多艱難。
他面對!
他接受!
他往前走!

  在被斬道、斬春秋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想到自己要往哪個方向走。

  在蒼圖鏡壁坐了兩天。

  他用一天的時間問自己要不要這麽走。

  用另一天的時間,去仔細地籌劃,應該怎麽走。

  而到今天··隻需要前行了!

  就在徹底飛出草原前,雲天之上的青衫男子,修而身形一動。

  一尊魔猿從他身後躍出,空中翻轉幾周,對姜望作了個似模似樣的揖。

  姜望拱了拱手:「人生艱難,道友珍重。

  魔猿頓化黑風一道,徑折北去:「滄海橫流,方顯英雄!
俺去也!

  古來邊荒生死線,人煙不相通。

  兩尊絕世天驕,在這裡已經廝殺了兩天,一個比一個殺得狠,攪得魔族戰線雞飛狗跳。

  一紅線,一白線,好似兩條神龍,以驚人的高速,在危機重重的邊荒穿梭往復,如狂風卷沙,

  似劉麥割草。
一座座魔顱搭成的京觀,誇耀著兩位太虛閣員的武功。

  在無盡荒漠上築起的京觀,密密麻麻地顯現。
一邊披白,一邊系紅,彼此交錯又涇渭分明,也算是某種不言的較量。

  紅白兩線邃止於某個交錯的瞬間。

  鬥昭若有所思地擡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附近飛過去了,你應該察覺到了吧?

  「是嗎,我沒注意。
」重玄遵不動聲色:「飛往哪邊?

  鬥昭往牧國方向指了指:「說不定是魔族細作。
而且實力很強。

  「那該去抓住,畢竟是從咱們眼皮子底下過去的,咱們有這個責任。
」重玄遵說。

  「重玄閣員言之有理!
」鬥昭自覺地擔任起指揮:「咱們分頭行動,圍追堵截,封死他的逃竄路線。
隨時保持聯絡。

  「沒問題!
」重玄遵爽快地答應了。

  爭了兩天的兩人,便同時轉向,彼此對視一眼,從不同的路線,往牧國方向而去。

  鬥昭飛了一陣,感受到重玄遵的氣息確實已遠,並且對方再不能追索自己的氣息,便驟然轉身,往邊荒深處疾飛!
順便將那太虛勾玉收了起來一一至於隨時聯絡什麽的-—----在邊荒不容易接收太虛資訊,是多正常的事情!

  追索著那熟悉的痕跡,幾個縱躍,便看到那逕往北卷的黑風。

  「兀那潑猿!
給我站住!
」鬥昭加速追上了,但視線一挪,便看到那席天捲地的黑風旁邊,有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正逐風而走,說不出的愜意呢。

  當即大怒:「重玄遵!

  他實在是氣憤,齊人如此不誠信,這樣多心眼!

  「我喊你去抓魔族奸細,你卻躲到了這裡!
」鬥昭戟指而罵:「你可有一點擔當?
可有一點責任感!
對得起你太虛閣員的身份嗎?

  重玄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麽,魔族奸細呢?
你抓到了嗎?

  鬥昭也就「哼」了一聲不說什麽,邁前一步,擠到那呼嘯而北的黑風左側。

  黑風滯空一卷,化作一丈高的魔猿,他左右瞧了瞧,頗是無奈:「你倆跟著俺做什麽?

  重玄遵根本不說話。

  鬥昭大聲反駁:「大路朝天,誰跟著你了?
你哪隻眼晴看到我跟著你?
這是你修的路?
路上寫你名字了?

  魔猿茫然的撓了撓後脖:「那俺不走,你們先走。

  「巧了不是?
」鬥昭理直氣壯:「我這會兒暫時不想走!

  魔猿擡起大腳:「那俺先走。

  鬥昭緊緊跟住:「我又想走了!

  魔猿是個脾氣爆的,幾乎想一把火燒了這廝。
但事有急緩這會也不是鬥氣的時候,便扭頭去看相對講道理一點的重玄遵。

  重玄遵漫不經心地道:「你要去幹什麽,一起唄?
都是同僚。

  「好啊!
」鬥昭已經替魔猿答應了:「相請不如偶遇,出門在外,大家互相幫助!

  「你們不能去忙自己的嗎?
」魔猿真心無奈:「俺有俺的事。

  細數這魔猿本尊的戰績,哪次有事,不是攪得天翻地覆?
超脫之局都不罕見,絕巔簡直圍著他跑。

  重玄遵看他,全身上下,就寫著「磨練」兩個字。

  天大的危機,也是天大的機遇!

  「管什麽事!
你能做的,我都能做。
你不能做的,我也都能做。
」鬥昭半句客氣話都沒有,

  直接把天驍往魔猿脖子上架:「要去哪兒,趕緊帶路!
一個法相,還給你喘上了!

  盛情難卻,殷勤不能辭。

  遂三尊同北。

  魔猿越飛越快,鬥昭和重玄遵也不斷提速,

  魔猿左轉右折,鬥昭和重玄遵形影不離。

  魔猿眼中才見得魔物的影子,那些魔物便已被兩位太虛閣員清空。

  他這一路飛過去,連一顆將魔的魔顱都撈不著,飛得好寂寞!

  第一次在邊荒有這麽無聊的體驗,除了趕路就是趕路,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好在目的地已經到了。

  前方就是一處魔族據點好吧。
在看到的瞬間,這座據點就已經沒有了。
鬥昭和重玄遵好像那瘋狗出籠,一瞬間就搶食搶了乾淨。

  前一眼還魔氣沖天的地窟,一剎那空空蕩蕩。
隻剩下一顆孤零零的魔顱,滴溜溜滾到了魔猿的腳邊。

  魔猿一腳便踩碎了,頗是曦噓地往前走。

  說是據點,也就是一座巨大的地窟,源源不斷的陰魔,從這裡誕生。

  在整個邊荒,這樣的據點也不知散落了多少個,不斷地生而又滅。

  與很多人所想像的不一樣,也跟妖界虞淵完全不同。

  魔族雖然在邊荒有穩固的戰線,但是魔界本身並不設防。

  任何人,或者說任何種族,隻要看到魔界入口,都隨時可以進入魔界。
在這個過程裡,絕不會被阻止。

  魔界對於任何存在,都是「來者不拒」

  因為「魔」的一個非常重要的來源,就是諸天萬界不同生靈的轉化。

  心有魔念,心為魔心,便是魔。
無論你原身是人族、海族、妖族,都不影響你成為魔族。

  古往今來也有太多的假裝為魔者,想在魔界潛伏,最後都真正成了魔。

  即便在萬界荒墓內部,也不會有什麽「門」或者「牆」,不阻止任何存在往來。

  隻有一個個大的軍事據點,譬如各位魔君的魔宮,以及不同的魔族城堡。

  所謂「萬界荒墓」,一切生靈都會死,這裡就是萬界生靈的最終歸處。

  魔猿在空空如也的地窟裡前行,重玄遵和鬥昭一左一右,依依不捨,寸步不分。

  「你在找什麽?
說出來一起找啊?
你想做什麽?
說出來我幫你啊?
」鬥昭看起來怨念頗重,罕見地碟噗不休。

  頭疼!

  疼得魔猿想燒掉腦殼。
好在又走幾步,終於看到前方有一個烏光所繞的幽井。

  「前面就是萬界荒墓了。
」重玄遵不動聲色地提醒魔猿走上前,二話不說,跳了下去!

  他在空中折身回望,隻給了兩尊緊急追上、又在井邊定身止步的真人,一個奇怪的眼神叫你們別跟別跟,非不聽!
老子魔猿裡有個「魔」字,你們也是「魔」嗎?

  七月三,天赦日,最利於消災化煞祈福壽。

  呼呼呼。

  苦海崖上天風勁,海水靜而不見底。

  姜望定坐高崖。

  他在前天就來到這裡,當然不止是修行。
而是靜坐於此,信傳天下。

  陸陸續續地有人被送來。
西秦南楚,北荊東齊,宋國魏國———」」

  姜望書信所至,凡以筆勾出姓名者,都被人以最快速度送到苦海崖,予他觀驗,節省他的時間。

  收信者莫不是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不慎重對待此信,都知姜望在尋新路,欲求一秋得道,

  舉天下而重之。

  尤其這些信件以郵寧為例,以姜望本人為證,沒人會去質疑它的真實性。

  送來的都是入魔者。

  在龍鈕鎮紙的檢驗下,一印一個準。

  且個個都還有些分量,有的靠近關鍵,有的已經是關鍵。

  譬如齊國的那一位【驚魔】,就是英勇伯鮑珩府中的大管家。
英勇伯鮑珩長期在萬妖之門後征戰,甚至於現在正坐鎮武安城,他的管家在臨淄城裡,完全可以代表一部分的英勇伯,甚至於調動鮑氏的力量。

  是朔方伯鮑易,親自捆了送來。

  「說起來真是叫我後怕。
」生得眉眼和順、富貴溫文的朔方伯,站在姜望旁邊:「這鮑忠乃是家生子,因為賦好,了了他修行的機會。
這些年在英勇伯府主事,幾是英勇伯的家人。
這段時間常來我家,與我那孫兒處得極好,幾次三番帶他出去玩-—---若非姜真人這次傳信,我還不知家裡藏著這樣大隱患。
是說這幾年,常有心神不寧!

  「分內之事,不必掛懷。
」姜望用三昧真爐專心緻志地煉著掌中魔意:「玄鏡今年好像已經七歲?
時間過得太快。

  朔方伯道:「今年九月就滿八歲,鮑忠還要專門為玄鏡辦一場花燈會。
現在想來,我心裡真是「那是太危險了。
」姜望一時停下真爐,也替他流冷汗:「真不知這驚魔會對小孩子做什麽可怕的事情。

  第九十二章 賊可來,我亦可往!

  誰要是因為鮑易和順的面相,就以為當代朔方伯有多麽綿軟,那就真是太天真!

  能夠殺子存孫,豈是一般的果毅。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一生不知經歷了多少,又親手割斷多少。
在這苦海崖,已經說了不下三次「後怕」。

  也確實是愛孫心切了。

  話又說回來,鮑玄鏡天生道脈,資質卓異,明朗可愛,的確招人喜歡「姜真人。
」朔方伯道:「這鮑忠不知是何時入的魔,他還有可能潛魔念於誰身嗎?

  修行路上,達者為師。

  現在全天下的真人,向姜望請教問題,都不會有什麽心理上的負擔了。
他比所有真人都年輕也比所有真人都強大。

  姜望搖了搖頭:「至少這驚魔之魔意,已盡在我掌中,不會再流於別處。
當然,玄鏡那裡您還是要多檢查幾遍。
在紅塵中養了許多輪,難保除了魔意侵神外,驚魔沒有別的手段。

  《苦海永淪欲魔功》具體是何時被《七恨魔功》所替換,並不為人所知。
此事是魔族最高隱秘,除了幾位魔君之外,哪怕魔界內部,也所知不詳。

  且欲魔君幾乎從不正面對敵,更習慣引動人慾,假身為戰,在八大魔君裡,都是相當神秘的存在。
以至於這樣一件大事的完成,竟然悄然無聲。

  而人族這邊有史可循的第一次碰撞七恨魔君的經歷,也已經是一千七百年前。

  也就是說《苦海永淪欲魔功》,至少失落了一千七百年,實際時間肯定不止,

  鮑忠年不過六十,這所謂【驚魔】,自然不可能隻盤踞一身。
而是帶著積累,不斷騰挪。
在漫長的經歷裡,已不知經歷多少人生一一這亦是《苦海永淪欲魔功》自我修復的過程。

  」來之前已經檢查過一遍,也請溫太醫與他診脈回去還會再檢查幾次。
」朔方伯道:「這次的事情,鮑家上下實在要感謝你。
及時揪出魔物,避免更嚴重的問題發生一一你這邊的事情,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姜望灑然一笑:「這麽快把驚魔送來,已是幫了我大忙一一鮑真人,人生如曠野我們他日再相逢。

  說罷他便在這苦海崖上起身,掌托三味真爐,逕自走下高崖,隻留給朔方伯一個孤獨的背影。

  沒人會介意他的禮,都知他時光匆匆。

  三味真爐裡盤旋追逐著的魔意,都是這幾天的收穫姜真人傳信天下,一封信擒一隻魔。

  因為捕捉太過精準,也常常在揪出來後,引得人們脊生冷汗,這話題就傳得極快極廣。

  時人稱之為「姜真人誅魔信」。

  所謂「坐鎮苦海崖,字殺天下魔」,真是一代宗師的風姿。

  當世六大霸國,其中五個霸國都有魔心深種者被揪出,唯獨景國沒有。

  這並不叫景國人放心,反倒令他們不安。

  東天師宋淮都特地來了一趟苦海崖,問姜真人是不是對景國有意見,誅魔行動怎麽跳過了景國。
又說什麽但有懷疑目標,儘管指出,無論現在身份如何,景國一定把人綁來,任憑驗證。

  姜望再三陳述,自己也隻是剛好得到了一件追尋相關魔物的秘寶,並不是真有循因擒魔的本事念及姜望時間有限,宋淮這才將信將疑地離開。

  連帶牧國的郅寧,被姜望點名帶到苦海崖、深藏於人間的魔,一共有十三尊。

  他們分別是六慾之魔:見魔、聽魔、香魔、味魔、觸魔、意魔。

  七情之魔:喜魔、怒魔、憂魔、思魔、悲魔、恐魔、驚魔。

  如此七情六慾都在,彼此編織交匯,方成《苦海永淪欲魔功》之完整魔意。

  鮑易所送來的驚魔,正是最後一尊。

  但這還不是真正的《苦海永淪欲魔功》。

  七恨魔君所贈的龍鈕鎮紙,給出了所有欲魔功相關的線索。
而這部魔功完整形成的最後一步,

  正落在苦海崖下孽海之中!

  昔日之血河宗,今日之暮鼓書院。

  昔日之血河,今日之學海。

  滔滔禍水,姜望漫步其上。

  前腳剛剛踏出學海,眼前濁浪翻天!

  背負長劍的許希名,出現在孩浪之巔,一臉故友重逢的歡喜,激動地看著姜望:「我說過,你會來找我!

  姜望搖了搖頭:「我不是來找你。

  許希名給了一個『你就嘴硬吧」的表情:「來這孽海,你還能找誰?

  姜望也不廢話,直接擡起掌中三昧真爐,往旁邊一舉,口中喝道:「無罪天人!

  轟隆隆!

  滔天濁浪一瞬碾如鏡。

  渾濁禍水,無底之淵,有一個極其淡漠但又帶著明顯惡念的聲音響起:「小兒輩,妄頌吾名!

  不止一回!

  淡漠是因為是天人,惡念明顯是因為還有清晰的自我。

  無罪天人現身!
無罪天人的力量在沸湧!

  遠處的紅塵之門都流光隱隱,被觸及了反應紅塵之門裡值守的超脫者,想必也蓄勢待發,

  「確實是不止一回。
」姜望十分淡定:「那你怎麽不回?

  1

  當初他在與天人姜望對決的過程中,一再提及世尊、無罪天人之名,那並不是狂言而已。
而是為自己做方一之下的伏筆。

  因為超脫者,頌名有知,受念而應。

  頌其名者自身越是強大,就越會被關注哪怕人聲鼎沸,嗓門最粗的那個,也最容易被聽見倘若他勝不得天人姜望,那便啟用第二選擇,為無罪天人送一份食糧,

  當然那隻是一個未必能成行的手段,是姜望在那場戰鬥裡所做的諸多準備之一。

  許希名在旁邊都聽愣了。

  一開始姜望說不是來找他,他還覺得是這小子嘴硬,結果姜望張嘴就喊無罪天人。
喊就罷了真喊來了,還這麽有個性,這般態度囂張。
怎麽,孽海三兇難道都不兇了嗎?

  「好狂徒!
」無罪天人的聲音道:「你喊我,我就要回嗎?

  「我狂在哪裡?
狂在不該說試你洞真之鋒?
」姜望淡聲反問:「倘若同為洞真,你能勝我?

  「世間哪有那麽多倘若!
」無邊濁浪又翻騰,聚成一隻大手,徑擒姜望顱門:「既上門來,予你一應!

  『且住!
」許希名擡手橫前:「無罪天人,且賣我一個面子,這是我的朋友。

  「滾一邊去!
」濁浪大手猛然一合,一把將他拍在水面,又狠狠捏爆:「你有什麽面子!

  譁啦啦!

  孽海一陣翻滾,驚濤駭浪不休。
兩位超脫存在,好像在孽海深處大戰起來,倒是把到訪的姜望扔在一邊。

  他也不說什麽,隻是靜待於彼,靜靜審視著三味真爐裡的魔意一一那十三道魔意,已經編織成一本黑色的書籍,正在烈火中沉浮。
書皮上生長著魔紋。

  過了約莫半刻鐘時間。

  卷天碎浪之中,許希名再次顯化,躍身而出,拍了拍手掌:「好了,麻煩我已經幫你解決了。

  現在不會再有誰來打擾我們。

  姜望卻很冷淡:「袍不是我的麻煩,現在是你在打擾我。

  『!
別這樣說話嘛,怪傷感情的。
」許希名還是很熱情:「上次你說期待我的劍法,我們現在一一」現在不期待了。
」姜望平靜地打斷:「你若展現絕巔或者絕巔之上的力量,我們論劍沒有意義。
你若仍囿於絕巔之下,我們論劍更沒有意義。

  許希名臉上洋溢的熱情的笑容,就這麽消失了:「上次我說再見就要給你一個驚喜。
現在是你先給我了。

  「如果你還感興趣。
等我下次再來找你,你再展示你的驚喜,我會認真對待。
」姜望看著他道:」可視此言為我的承諾。

  「儘管殺了他罷,無罪天人!
」許希名往後一仰,化作一團濁水,沉回孽海之中,聲音在海裡悶悶地滾:「我不想再與他見面。

  在許希名摔碎的濁浪之中,巨大的水泡不斷鼓起。

  極孽極惡中,無罪天人的聲音又響起來:「小兒輩,做好葬身孽海的準備了嗎?

  「我隨時準備決死。
」姜望道:「但我想沒人能奪走我的性命。

  『大言不慚!
」惡濁的禍水聚成搖搖晃晃的人形,在水面站起來,舒展四肢:「可惜你已掙脫天人,少我許多食慾!

  「不知是不是孽海待久了,才讓你們這樣無聊。
」姜望沒什麽表情地道:「煩請珍惜我的時間也不知誰更像天人呢。
無罪天人惡意重、情緒烈,姜望卻冷。

  「你在說什麽?
」無罪天人的聲音帶著極緻惡念!

  『我說,你們別在那裡演了。
」姜望這時候已經徹底完成了對魔意的煉化,掌托三味真爐,冷淡看向那無罪天人的借水之顯。

  一秋成道絕不是什麽可以從容的事情。
無罪天人事不關己,有嬉鬧的心情,他卻不願奉陪了。

  不耐煩地道:「三百三十三年一孽劫,孽劫未至,爾輩真身不得出。
再加上蓮華聖界誕生,學海移鎮,你們甚至無法展現衍道層次的戰力,而今日我衍道之下已無敵!

  赤眸轉動,目光所至之處,濁浪大片大片的澄淨,那是水中的孽力迅速被劍氣掃空!
「不客氣地說一一你們就算兩個三個加起來,又能拿我怎麽辦?

  孽海三兇一旦嘗試破封,就必然會迎來紅塵之門的鎮壓。

  而他們若是不衝擊孽海封鎮,那還真不能把姜望怎麽樣。
頂多三個頂級洞真聯手,姜望就算不能穩贏,那也是想走就走。

  此所謂,長劍利而壯聲!

  「好膽!
」無罪天人的聲音道:「真當我不能殺你嗎?
時間不過是度量你的痛楚。
待孽劫一至,天上地上,你能逃到何方?

  姜望面無表情:「若走不過今秋,我便死了,管你孽劫之時來不來殺我。
若我走過今秋一一他擡起眼睛:「也許下一個在紅塵之門輪值,專門看著你的人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孽海之中,響起震天的狂笑!

  但姜望並沒有笑。

  他更沒有惱羞成怒。

  他隻是平靜地站在那裡,一直等到無罪天人的笑聲結束了,才道:「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跟你談個交易。
公平的交易。

  「交易?
」無罪天人顯化的污濁水人,在海面上漫不經心地連走幾步,走到近前。

  姜望剛剛清理出來的乾淨水域,隨著污濁水人的腳步,又重新陷入污濁。
這水人注視著姜望:「你有什麽可跟我交易的?

  姜望與之對視:「把你身上的魔功殘卷給我。
然後這魔功的因果,我來替你擔。

  《苦海永淪欲魔功》的最後一個關鍵,正在孽海深處無罪天人的身上!

  『聽起來你是在要我的東西啊?
」那污濁水人用雙手把腦袋摘下來,用力晃了晃,表示不能夠理解。

  「不,這是在幫你。
」姜望沒什麽表情地道:「除了這條路,我還有別的路走。
但除了我,沒人會幫你。
能幫你的不想幫,想幫你的做不到一一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
你知道的,我說話算數。

  隻要無罪大人一個搖頭,他轉身就走!

  『那麽你想要什麽呢?
」無罪天人終於問。

  姜望往前一步,與這污濁水人走得更近:」當今之世,你是天道第一。
我溺於天道深海,獼知本潛遊天道深海,你曾就住在天道深海中!

  這是探索天道深海的三個不同層次。
恰好身處這三個層次的他們,也對應了三個不同的修行境界。
一個是洞真,一個是絕巔,一個是超脫。

  姜望慢慢地道:「我知道獼知本這次布局,一定與你溝通過。
他這樣的智者,什麽都要算得很清楚,所有意外因素都要考慮。
從你眼前遊過,不可能不接觸你一一我要你把他在天道深海裡所做的一切,你看到的一切,全都告訴我。

  萬妖之門可以鎖住時間、空間、元力、因果等一切通道,唯獨不可能封鎖天道。

  因為天道高於一切而存在。

  現世天道高渺無上,諸天萬界的天道,都是天道支流。

  獼知本有保持自由意志潛遊天道深海的本事,諸天萬界都大可去得,且他並不真正落下現世,

  隻在與天道有所接觸的地方,如剛剛開拓的武界和超凡絕巔處落腳,實在是難以捕捉。

  但於天道深海潛遊,難道是什麽獼知本獨有的本事嗎?

  即便是目前看起來好像的確隻有他有一一無罪天人被萬千封鎮加身,於孽海之中坐囚居,不得自由。
雖然曾經住在天道深海裡,現在也能洞察天道深海,卻無法真正接觸天道。
要不然也不至於連衍道的力量都無法體現。

  那又怎麽樣呢?

  當誰不是天人!

  誰又不曾沉溺過大道深海又掙脫!

  他姜望兩次從天道深海掙脫,把握了自由意志,不曾溺亡一一這難道不算潛遊深海的資質?

  賊可來,我亦可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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