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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636章 見棺發財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374 2024-04-30 15:06

  第1636章 見棺發財

  “十六城在鬧饑荒,你聽說了麽?

  “嗐,你這消息都滯後多久了。
趙澈大人早就前去賑濟,挨家挨戶都發了米面呢。
聽說國庫不給調,趙澈大人自己掏的錢囊,把他的寶劍都賣了!

  “趙澈大人太善良了,心裡是真的有咱們老百姓。

  “可不是嘛,早前二十一城那個犯下命案的江洋大盜,就是趙澈公子親自去逐殺的!

  “既有菩薩心腸,又有雷霆手段啊。

  “要是趙澈大人能當咱們的皇帝就好了……”

  “瞎說什麽呢!
不要命啦!

  耳中各處的人聲不斷響起,薑望默默地收集著情報,也調整著對這個城市的認知,

  趙澈……

  他幾乎是立刻想起來,當初來這二十七城,所見到的那個當街就要強搶民女的、油滑粉膩的公子哥。

  三年不見,風評已經是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是浪子回頭,脫胎換骨?

  還是趙蒼這篇文章裡的重要一筆?

  這個城市在發出它的聲音。

  人們對現在的生活相當滿意,對未來滿懷信心。

  三年前尹觀逃離之時,發動了千絕咒,城中瞬間騰起近百處怨念黑煙——那都是心有刻骨之恨的人家。
母失其子,妻失其夫。
怨不公,恨不義。
那是化身厲鬼也要撕咬一口上城人。

  彼時仇視上城,欲剝皮飲血者,難計其數。

  而三年之後,這座城市裡的人,已經都在歌頌幸福。

  當街強搶民女的事情,已經被忘記。

  那個負恨而走的年輕城主,已經被忘記。

  那個愛子被巨龜所食,以命為咒的老嫗,已經被忘記。

  苦難終是會被忘記的,罪孽也能夠被時光掩埋。

  像是方才公學裡那位教書先生的頌歌。

  “不亦樂乎”。

  經年之後,再提起當時的事情。
人們或許隻會記得——趙澈在妖人亂國的時候,挺身而出,親身涉險,與惡徒爭鬥糾纏,救得佳人性命。

  在那些似模似樣的故事裡,或許還有一個半禿的惡書生,一個白發的壞劍客。

  這三年的時間,矢志復仇的人,和極力自保的人,誰都沒有閑著。

  尹觀固然是憑借一己之力,建立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地獄無門,並將之發展到了如今的規模。

  趙蒼卻也沒有因為修行天資不足,就放棄等死。

  在修行上已經沒有辦法,但這個世界也不隻有修行。

  在那些針對地獄無門的懸賞通緝裡,趙蒼當然暗中加了不止一次碼。
但更多的精力,都投注到民心上。

  儒家說,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但是這個“義”。
如何定義?

  這個“義”一旦被抽走呢?

  下城三十九,上城者一,所謂天佑之國。

  三十九座下城煥然一新,在趙蒼不計成本地粉飾下,民心前所未有的穩定。

  尤其是尹觀所出身的第二十七城,趙蒼傾注了最多的心血。

  所有的聲音,這座城市裡如今所展現的一切,都是在向尹觀提問,向尹觀表達——

  你來救誰?

  你來幫誰?

  你要為誰復仇?

  沒有,沒有。

  沒有人。

  你是二十七城的過客,你是臭名昭著的惡徒,你早已經不屬於這個地方。

  這個國家,這裡的百姓,也從來都不需要你。

  趙蒼用三年的時間,寫下了這篇文章。

  而尹觀,要如何回答?

  此時此刻,薑望和尹觀在酒樓二樓的雅間裡對坐。
一張桌,一壺酒,兩個杯子,幾碟小菜。

  若是忽略那關得緊緊的門,和放在桌上的閻羅面具。

  就像是兩個尋常的老友,來了一場久別後的小聚。

  但也不閑聊,隻是靜坐。

  與這兩位不同。

  光明正大的仵官王,這時顯出一張面容慘白的、年輕男人的臉,端了滿滿的一碗飯菜,獨自坐在酒樓前的門檻上。
不斷地扒動筷子,不斷地往嘴裡送。
卻也不咀嚼,就那麽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他的動作單調,臉上始終不帶表情。

  他不出聲地坐著,身上像是生了鏽。

  明明隻是很簡單地在吃飯,但卻營造出了一種非常恐怖的氛圍。

  行人見了,全都退避三舍。
偌大酒樓裡,安安靜靜。

  店家早已偷偷地去報了官,但官府也不敢處理,正緊急聯系上城修士——以仵官王的能力,做魚餌顯然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薑望感受著這座城市點點滴滴的變化,聽著各個方向傳來的下城百姓的聲音,心情有些複雜。

  如今他以霸主國高層的眼界,再來回看佑國,感受已是不同。

  在所謂的“城主考核製”下,這個國家最具天賦的人,會被巨龜所吞食。
對於佑廷的統治來說……第一可以留住巨龜,第二能夠宣洩下城百姓的不滿情緒,第三也削弱了反抗的力量。

  次等天賦的人,則在表明忠誠之後,被允許晉入上城,成為食利者的一員。

  如此魚肉永遠是魚肉,肉食者永遠是肉食者。

  階級徹底固化。
上城與下城之間的流動,隻在佑國高層的指縫間進行。

  且這樣的一個國家,永遠不會成為景國的威脅,不可能挑戰景國領導下的秩序,所以也無須太擔憂外敵。

  薑望完全不能接受的這套體制,已經確切地維系了這個國家很多年。

  甚至於說……

  它本還可以維系更多年。

  在以趙蒼為主導的佑國朝廷,給予下城更多寬待,願意花費更多精力去粉飾仁慈之後……這個國家是可以延續很久的。

  這很不應該,但薑望認識到這是現實。

  他的複雜情緒,既是來源於此,也是來源於尹觀。

  尹觀當初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在絕無可能的環境裡,選擇了咒術小道,默默積蓄實力?
又是為了什麽,選擇最艱難的道路,建立地獄無門,一直都在生死邊緣掙紮?
他當初力戰鄭朝陽之後離開,心裡想的是什麽呢?

  而當他發現這個城市變成了現在這樣,似乎在失去他之後變得更好……滿城百姓無人期待他,他已經完全不被需要,他會作何感想?

  薑望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尹觀。

  但真正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很多年的尹觀,反而卻是平靜的。

  “我走之後。

  他們建公學,他們照顧孤寡老人,他們鋪橋修路,他們輕徭薄稅,他們開放了更多資源和機會。
這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不是因為他們變好了,不是因為他們不再視下城百姓為豬狗——

  而是因為我走了。

  因為我還會回來。

  尹觀從頭到尾沒有喝一口酒,此時也隻是平靜地擡起眼睛。

  這座城市表現出來的種種,三年來的諸多改變,趙蒼加於其間的那麽多表達……沒有在這雙眼睛裡泛起半點漣漪。

  “時間到了。
”他說。

  他透過窗子看向遠處,那負城之巨龜的身影正在緩慢靠近。

  繞著國境線周而複始的巡遊,更像是一場飽餐後用以消食的散步。

  一隊身穿製式武服的修士,已經從上城飛落,極速向這邊趕來——大約是要來處理酒樓前這位超凡修士鬧事的案子。

  尹觀提前已經規劃好每個人該做的事情。

  故而薑望隻是默默地飲酒,此時還未到他出手的時候。

  風聲驟止,十來個執劍修士已經落下長街。

  各據關鍵位置,默契地鎖住了目標人物的逃跑路線,顯出訓練有素的一面——佑國以舉國之力養上城,他們的確當得上一聲精銳。
不曾輸了別國去。

  “不知是何方人士,來我佑國造訪?
”為首的上城修士也是不卑不亢,很見穩重。

  那個坐在門檻上的、面容慘白、表情呆木的年輕人,把手裡已經扒得乾乾淨淨的飯碗放下,放在旁邊的地上,又整整齊齊地搭上筷子。

  很笨但很有禮貌的樣子。

  然後才從懷裡取出一張面具——一張黑色為底的閻羅面具。

  默默地覆在了臉上。

  黑底,骨門,血字閻羅。

  這張面具一戴上,為首的上城修士臉色驟變,話也不留一句,轉身就走。
同時袖中抖出一個圓筒,直指天空——

  咻~!

  嘭!

  血紅色的焰花在空中炸開了,翻滾之間,現出一個巨大的“危”字。

  很顯然,對於地獄無門,佑廷早有警覺,並且準備了相應的預警手段。
具體到下面一個執行任務的小隊長,都能夠準確認出閻羅面具來。

  但是這就足夠了嗎?

  戴上面具的仵官王已經拔空而起,隻是雙手一張,十餘個轉身疾飛的上城修士,就已經定在空中。

  有那麽一瞬間,這是一幅顯現百態的畫卷。

  長街之中,倉皇行人紛亂。

  長街上空,上城修士定止。

  酒樓裡店家鑽進了櫃台,其餘酒客都往角落裡躲,薑望還在喝酒,尹觀還在靜坐。

  在這下城第二十七城裡,足有十餘處地方,驟然亮起了華光!

  遙相交感,彼此呼應。

  但並不是為保護下城百姓而發生。

  尚在極遠處的那頭巨大龜獸,於此時竟然一個閃身,已經背負上城,出現在了第二十七城高空,出現在這條長街之上——

  轟然踩落!

  一腳踩平了半條長街,另外三足,落在不相乾的街區。
自然亦是屋塌地陷,人潰血散。

  仵官王來不及反應,那十幾個上城修士更來不及反應,都被碾在巨大龜獸的足下。
街上的那些行人,甚至連發生了什麽都沒意識到,就已經沒有了意識!

  佑廷在第二十七城布置了特殊的助戰法陣,以使他們的“護國聖獸”,能夠第一時間發出攻擊,碾滅來自地獄無門的可怕對手。

  幸存的那棟酒樓,恰在巨大龜獸的身側。

  那如天柱般的龜足,完全遮蔽了酒樓的門窗,使得這裡間昏暗極了。

  同樣昏暗的,還有薑望的表情。

  佑國一方的反應,非常激烈,也非常迅速。

  這巨大龜獸畢竟是擁有霸下血脈、能夠發揮接近洞真戰力的神臨異獸。
在特殊助戰法陣的幫助下,快到薑望都反應不及!

  誠然薑望在來佑國之前,已經與尹觀有過不得殃及無辜的約定。
但這約定,可管不到佑廷,更管不得這隻巨龜。

  他默默地拿起卞城王面具,戴在了臉上。

  整個二十七城裡的百姓,已經是一片混亂,恐懼非常。
他們完全不能理解,護國聖獸為何會突然攻擊下城。
在過往的歷史裡,偶爾會有護國聖獸傷人的消息,但最後都被證明是誤傳。

  今日這毫不顧忌百姓生命的姿態,是因何而發生?
是第二十七城百姓奉聖獸不誠,還是誰人犯下了大孽?

  不知所措的下城百姓,四散逃竄,母親抱著孩子,男人背著老父,可是像一群沒頭蒼蠅似的沒有方向。

  巨大龜獸所背負的上城中,一個個披甲的超凡修士拔空而起,目視下城。

  一個血氣驕烈的高大身影,驟然出現在高空。

  負碑軍統帥鄭朝陽!

  他注視著這一切,正要開口說些什麽,一個蒼老的聲音已經先一步響在他耳邊:“不要做無用之事,他們根本沒有能力逃離。
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盡快解決掉對手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

  國相趙蒼雖未露面,卻毫無疑問掌控著這個國家的一切。

  於是鄭朝陽的話音出口,成了——

  “負碑軍結陣,隨我殺敵!

  上城裡一座座軍營大開四門,負碑軍的精銳將士迅速往校場集結。

  第二十七城裡,巨大的龜獸緩緩挪開前足。

  如廊柱一般的龜足底下,是一灘灘的血,一團團的肉泥。

  早已分不出誰是誰。

  但是在其中一團尤其讓人感覺到混亂的肉泥中,忽然凸起一個鼓鼓囊囊的部分,然後從中鑽出五根手指……

  接著一整隻手從肉泥裡鑽了出來。

  龜獸低頭,好奇地打量著這一切,大概在疑惑這蟲子玩什麽把戲。

  那隻肉泥中鑽出來的手,先是五指張合,舒展了一陣,好像借由這動作,恢復了幾分力氣。

  然後又探進肉泥裡,摸出來一個儲物匣。

  這隻手旁若無人地在儲物匣裡掏,掏啊掏。

  掏出一口黑色的棺材,躺在血泊中。

  這隻手,竟然就被這黑色的棺材“吃掉了”。

  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裡,棺材蓋緩緩推開。

  而後一個頭戴仵官王面具的人,就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但是這一次,其人身上湧動的,是毫無保留的、神臨境的力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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