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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陳美錦》第三百三十章:心狠

良陳美錦 沉香灰燼 3190 2024-05-02 15:33

  馮雋和江嚴在寧輝堂前接了三爺。

  陳三爺從馬車上下來,邊解開披風邊往書房裡走。

  馮雋和江嚴跟在他身後,等他在書案前坐下來,他垂手站在陳三爺身前。

  陳三爺靜靜地沉思了片刻。

  他在想很多事,張居廉、朱駿安、葉限……遲早會有衝突的。

  馮雋上前一步,低聲說:“三爺,您吩咐讓我們查四爺的事,已經有結果了。

  “嗯,你說。
”陳三爺點點頭,閉眸細聽。

  “四爺……的確和司禮監有勾結。
他在揚州的絲廠其實隻掛了個名字,永昌商行的紵絲、羅、絹都來自於揚州、蘇州等地的織造局。
四爺的收成有三成是分給織造太監的,又有三成在陳家明面的帳面上。
其餘四成四爺都秘密轉到別的地方了。
四爺還利用過二夫人的商鋪來轉移這些帳面,做得人不知鬼不覺。

  江嚴接著說:“按照您說的,我們查過四爺和張大人有沒有接觸。
四爺倒是沒有直接見過張大人,不過他和張大人的三舅子吳子擎來往密切,兩人常約了一同去喝酒,一般是在聚仙酒樓。
問過聚仙酒樓的夥計,兩人喝酒從不叫人作陪,也從不請客,一向都要關在房裡好幾個時辰。

  “永昌商號的勾結織造局,貪汙相當的嚴重。
四爺和織造太監胡廣、馮安合作已有一年餘,吞下的銀子不下十五萬兩。
而胡廣、馮安也利用四爺做過別的事,在北直隸為其大行方便。
藏汙納垢已讓人驚心了。
”江嚴拿出一本帳。
輕輕地放在書案上,“人情帳都在上面,三爺過目。

  陳三爺拿起來翻了幾頁,他的表情變得很冷。

  帳本扔回書案,他淡淡地道:“把陳彥文叫過來吧!

  江嚴應諾下去了。

  陳彥文被江嚴請過去的時候,正在尤姨娘的房裡。

  尤姨娘要拉著他喝酒,他就著尤姨娘的手喝了一口。

  尤姨娘又從床上翻起身,軟軟地趴在他身上,附在他耳邊嘻嘻地笑:“要不要妾身把那兩個丫頭一起叫進來……”

  陳彥文興緻並不好。
他覺得陳三爺最近太古怪了。
他拿過酒杯一飲而盡,說:“你倒是不吃醋了。

  尤姨娘笑道:“妾身不是夫人,就是吃醋,心裡也是以老爺為重,老爺高興妾身就高興了。

  陳彥文最喜歡她說這樣的話。

  果然他的臉色松緩了許多,複摟住她的腰:“行了。
不用別人伺候……”

  兩人正低聲說著葷話,就有小丫頭通傳說喊陳四爺去。

  尤姨娘滿心的不樂意,拉著陳彥文的衣帶:“肯定是夫人喊您過去了,妾身不要您走……”

  陳四爺很平靜地摸著她的背脊:“才說你不吃醋,眼下就開始了。

  冰冷的手指讓尤姨娘的背脊發寒。

  她嬌笑著摟陳四爺的胳膊:“您難道想走嗎?

  外面的人又說了一聲,陳四爺才聽清楚是江嚴過來了。

  他一把揮開尤姨娘。
皺眉道:“胡鬧,外頭的是江先生!
”尤姨娘也才聽清楚。
連忙拉上滑到腰間的肚兜,伺候陳四爺穿衣裳。
這一通下來,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鍾。

  江嚴看到陳彥文出來,笑著拱手:“四爺讓我好等!
三爺在寧輝堂等您,有要事相商。

  如果不是要事,也不會晚上來喊人了。

  陳彥文覺得奇怪的是,為什麽是在寧輝堂。
平日陳三爺找他。
都是直接在木樨堂裡說話的。
今天卻是在寧輝堂……恐怕是有大事發生了,他心裡已經沉下來了。

  陳彥文到寧輝堂的時候。
陳三爺在練字。

  陳三爺慣用左手,筆仿佛遊龍走鳳,手腕上的佛珠串納在袖中,隱約可見。

  陳彥文看到這串佛珠,不由得問:“已經有段時間不見三哥戴佛珠了,怎麽又用起來了……”

  陳三爺練字的時候不說話,因此也沒有回答他。

  陳彥文低聲說:“我記得我曾送過三哥一串佛珠,雖然是常見的樣式,卻是高僧開光的。
為了求那串珠子,我還親自去了五台山……”

  陳三爺擱下筆。

  擡起頭看著陳彥文:“你知不知道,我為何叫你過來?

  陳彥文還沒來得及說話,陳三爺一本帳本就扔了過來。

  陳彥文下意識接下來,有些疑惑地翻開。
他一頁頁地看下去,臉色越來越差,嘴唇也緊抿起來。

  “張居廉許你什麽好處?
”陳三爺淡淡地問。

  陳彥文拿著帳本,沉默不語。

  “我再問一次,許你什麽好處?
”他的語氣很輕。

  陳彥文笑了笑:“既然你都知道了,還有什麽好問的。
你發現這些帳目,那就肯定知道我和司禮監的事了。
是啊,這些都是我做的。
你能幹什麽呢?
你都斷了我的官途了,還想送我去坐牢嗎?
就算是送我去坐牢也丟的是陳家的臉,不過你倒是能落個大義滅親的好名聲啊。

  這個隻小他一歲的弟弟,說話向來都狠毒。

  陳三爺卻平靜地看著他:“你知道我為什麽斷你前途嗎?

  “因為就算給你前途——你也要不起!
你心思太狹隘了,也太薄情了。
我大概也猜得到張居廉給你什麽好處了。
那好,現在我問你,你就恨我恨到想我死嗎?

  “死倒是不至於啊。
”陳彥文陰柔的臉上神情很平和,“三哥你是君子,你有謀略。
我和你不一樣,況且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要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早就真的被你弄得無還手之力了吧!
張居廉隻是想用這事要挾你,以後要你為他做一些汙穢的事時,你不好脫手。
我心裡明白得很。
但是我不僅沒有阻止,我反而還縱容了……陳家就我和你是嫡出的,嫡出前途的相差能有這麽大。
你知道外人說我什麽嗎?

  陳彥允輕輕地說:“我為你們做牛做馬的,偏偏士農工商裡頭我還是最低的那個。
我明明也是兩榜進士,偏偏要沾得滿身銅臭,我就喜歡了?

  陳三爺笑道:“你不願意做?
我倒是看不出來!
永昌商行多少內帳到你私庫裡,我就不說了。
你私底下用我的人脈做過多少事,我可曾問過你一句?
你真的當我不知道嗎?

  “我若是想把你弄得毫無還手之力,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兒和我說話!
你覺得你能乾嗎?
要是沒有陳家,沒有我,你能做起一個永昌商行?
你剛開始經營陳家產業的時候,有多少虧空?
又是誰來堵的。
陳彥文,你問過自己沒有!

  陳彥文臉色發白。

  其實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有能力的。
隻不過是因為陳家,因為陳彥允,他沒得前途罷了!
誰想到陳三爺竟然能說出這些話來,他冷冷地看著陳彥允,一言不發。

  “你不服氣?
”陳三爺覺得好笑,“那行,我不和你說這些。

  他走到陳彥文身前,站定看著他。

  “如果你不是我的胞弟,不是娘的兒子。
你知道我會怎麽對你嗎?
”陳三爺手背在身後,語氣很平靜,“你當年害五弟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心狠。
偏偏我還是信你了,你知道做這些事會讓我落入張居廉的手中,一輩子為虎作倀,甚至可能會害陳家,你還是沒有停手。
我現在就問你,你還當不當自己是陳家的人?

  三哥知道自己害了陳五,害了那個明明是庶出,卻比自己還受寵的孩子。

  他竟然一直都沒有說。

  這份心智果然是常人不能及的。

  陳彥文依舊不說話。

  多年積攢的恨,他根本就不可能一時忘了。

  良久之後他才歎道:“血濃於水……我雖然……但是我自然當自己是陳家的人。
張居廉說過,要是你不行了,就讓我去做官。
我到時候照樣能保住陳家的富貴繁榮,我還不至於這麽狠心,想要害陳家。

  這些話他竟然都信以為真?

  陳三爺聽得想笑,他這個弟弟,說他心狠是真的狠,說他天真愚蠢他也是真的蠢!

  陳彥文卻不覺得自己可笑,沉默了好久才問陳三爺。

  “反正事我已經做了,你想怎麽辦?

  “這就不需要你關心了。
”陳三爺淡淡道,“從今日開始,你還可以照看陳家的生意,不過我會派人來接手,不會讓你再負責了。
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回去後給我好好想想。
血濃於水是你說的,再怎麽樣你還是陳家的陳四爺。
我最後問你……除了這些,你還有沒有隱瞞我的?

  陳彥文目光一閃,他笑了笑:“你還肯信我嗎?

  陳三爺沉默。

  他緩緩地問:“你應該問問自己,你值得信嗎。

  陳彥文說:“三哥,你說我心狠,其實你自己不也是多疑得很嗎。
咱們誰都別說誰,就先這樣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直裰的下擺,好像上面沾了什麽髒東西一樣,然後慢慢走出了寧輝堂。

  外頭有人通稟,采芙過來了。

  陳三爺這麽久都沒有回去,顧錦朝讓她過來問問。

  陳三爺說:“我這裡還有點事,吩咐完就過去了,你讓夫人先睡吧,別忘了給她多加床被褥。

  采芙笑著應喏回去了。

  陳三爺看著槅扇外黑沉沉的天,心思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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