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少女思無邪，但思無邪的少女也有憂傷

　　寒食節上，京城百姓或是前往祭祖，或是去踏青遊玩，更有蹴鞠，牽勾，鬥雞等事情。

　　大夏規製，寒食節朝堂休沐七日，寒食節之時更有祭祀。

　　原是應當大祭，但夏鳳翔下令宮內一切從簡，因此轉為了小祭，無需滿朝文武前來，隻需要蘇長安與夏鳳翔兩人前往太廟祭祖即可。

　　禮部尚書曹參與太常寺卿崔俞本是拒絕的，但夏鳳翔已經決定，二人無奈，可還是覺得不因如此，畢竟寒食節祭祀是大夏第一大祭，怎可如此草率了事。

　　但二人單獨留下之後，最後卻也是同意了。

　　可就算是小祭，二人依舊辦的妥當。

　　蘇長安的禮儀是李星月教的。

　　之前那次大朝之上有一些官員的詔書，後宮這邊也有一些。

　　其中就有李星月調任太常寺為協律都尉的官職，官不大，從六品的官職，但卻管樂事，禮樂，祭祀等各方面，屬太常寺下的太樂署官職，宮內舞女，樂師一應歸在其下邊。

　　屬於是專業對口，畢竟李星月在音律方面的造詣，便是國子監內的大儒們都讚不絕口，而且以音律而受邀參加各大讀書人的詩會，滿京城還真就李星月一人，可若是提起文采，一個個又是搖頭。

　　李大枕頭的名號，過於出名。

　　尤其是李星月看書，有些難的字，甚至都要看上半天，全靠一手猜。

　　一場祭祀過後，蘇長安癱坐在綾綺閣地闆上，雖然是小祭，但規矩太多，禮數太多，參與進去了，也麻煩的厲害。

　　可把蘇長安給累壞了。

　　坐在地闆上，蘇長安看著天花闆，身後是孫姑姑，纁夏，還有李星月一起幫著蘇長安弄去頭上的步搖頭飾那些。

　　夏鳳翔坐在一邊，手中看著折子，多是外地送來的請安折子什麽‘今天下雨’‘陛下與娘娘身體安康’等等。

　　夏鳳翔都會看，然後會寫個閱字上去，但偶爾興緻來了，也會回上一句‘京城今天天氣不錯’這類。

　　近一些的幾天就能送回去，遠一些的送過來送回去就個把月了。

　　李星月之所以在這兒，主要也是因為寒食節夜宴的事情，原本祭祀之後，就會有這樣一次宴會，但夏鳳翔也給取消了。

　　而宮內對女官們的宴會，蘇長安也給取消了，直接送了每人一些銀錢，讓她們自己想幹啥幹啥。

　　所以李星月便在祭祀之後，特別來確定一下這件事，因為蘇長安也給宮內的人放了假，避免夏鳳翔與蘇長安這裡突然想看跳舞聽樂，所以李星月特地來詢問一下是否要留人之類的事情。

　　天風吹拂，天空藍白，地上人休閑，天上人不知今日幾人念。

　　玉清觀那裡蘇長安昨天跟夏鳳翔一起悄悄去了一次，待了挺久，也沒說多久話，隻是看著一家人牌位，蘇長安就莫名會想很多。

　　夏鳳翔就在一邊陪著蘇長安。

　　正如偶爾夏鳳翔想自己爹娘了，蘇長安就會陪著她去太廟看畫像，有時候會看到深夜，蘇長安也會找那兩位聊天，但每次說完，夏鳳翔就會動手。

　　有一次碰到太奶，蘇長安看著太奶的畫像，問了句‘奶啊，咱年輕時候真這麽好看？
’

　　於是蘇長安眼睜睜看著夏鳳翔跑了，留下自己挨了頓打。

　　夫妻和睦，就是這樣的，大難臨頭先跑為上。

　　蘇長安看著小心將一根簪子放在錦盒內保存的李星月，如今李星月越來越會用胭脂，早就不是那個拚了命往臉上塗抹鉛粉遮擋臉上雀斑的小姑娘了。

　　而看著稍加打扮，臉上有雀斑也是別有風味的李星月，蘇長安笑著打趣：“這麽久了，京城裡也有那麽多青年才俊，星月沒遇到個心儀的男子？
”

　　何謂心儀，大概就是人海熙攘，驚鴻一瞥，再難忘記。

　　李星月搖頭：“沒呢，我長得不好看，而且也沒什麽特別擅長的東西，頂多就是會彈彈琴跳舞什麽的，那些青年才俊隻要眼睛沒瞎，都瞧不上我的，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

　　李星月說自己相貌差，一邊孫姑姑與纁夏看向這位相爺的閨女，哪兒差了這是，站在皇後娘娘身邊自然是差的，可天下什麽人站在皇後娘娘身邊容貌不差了。

　　而且頂多就會彈琴跳舞，好一個頂多啊。

　　都跟娘娘學壞了現在。

　　蘇長安笑了下後問道：“要不我幫幫你？
最近挺多大臣們找我幫忙說親事兒的。
手頭資源可多了，不過暫時沒適合你的。
”

　　李星月搖搖頭：“還是算了，慢慢找唄，反正沒什麽可著急的。
”

　　說著話，李星月拿起梳子，小心幫著蘇長安梳頭，但看著這一頭白發，李星月有些走神。

　　情愛一事，她不是沒想過，畢竟這個年紀了。

　　隻是想到自己以前那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以及嚇人的妝容，還有那個李大枕頭的名聲，誰看得上自己啊。

　　雖然有長安姐姐的安慰，倒是不像以前了，可好像又跟以前一樣了。

　　爹又成了宰相，所有人對自己畢恭畢敬，話都不敢說一句，也就青檸還有另外幾個玩伴倒是跟自己關系好。

　　京城變化太多，發生了好多事情，但又好像跟自己沒關系，可關系又很直接，因為上街，心情好了很多，或許是看到街上的人笑容多了吧。

　　讀書雖然不多，但她知道這都是陛下與長安姐姐的原因。

　　而且自己膽子也小，每次陪著青檸去那些黑漆漆的地方，其實嚇得要死，但青檸非要去，隻能陪著，可是心裡就一直念叨讓青檸別再先暈倒了，自己擡的可累了，又怕又累的。

　　時到今日，李星月感覺稀裡糊塗的，反正就是日子到了第二天，該怎麽過就怎麽過，所以李星月一直提醒自己，思無邪，常知足。

　　情愛的事兒，想了，就是想了，沒有然後了。

　　蘇長安問道：“你知道虎妞跟邀墨現在怎樣了不。
”

　　李星月說道：“之前妞妞姐來找我吃飯，一直在罵世子，說什麽世子見到她話都不說不出來一句，但是在別人面前嘚吧嘚吧的沒完，而且低著頭，看都不看他的，可是看其他女子又直勾勾看，弄得跟嫌棄妞妞姐一樣，妞妞姐說的時候都快氣死了，說是還要帶著青檸去安王府問個清楚，問什麽自己是不是醜了，看都不看自己是什麽意思之類的，也不知道去了沒有”

　　說到這兒，李星月抿了下嘴，偷瞄了眼夏鳳翔，忘了陛下也在。

　　夏鳳翔繼續低頭看折子，但耳朵一直在聽，心裡罵著夏邀墨你個窩囊廢，每次跟女子相親都這幅樣子，能被女的看上才怪！

　　蘇長安歎了口氣，有些頭大。

　　趙虎妞在那次大朝的第二天就送來了紙張，但內容很是官方，而且看筆跡，是琳涵寫的。

　　蘇長安無奈，也就放到了一邊當不存在了。

　　不過趙虎妞確實有孩子王的樣子，蘇長安聽到的，說是趙虎妞找了蘇琳涵，李星月，蘇青檸，崔鈺兒等京城當時一起蒙學的人聚餐喝酒。

　　就連周不安也給叫來了，當時周不安好像是不理睬的，但是趙虎妞直接就去了周府，巴結好周元讓後，直接拎著周不安去了聚會地方。

　　沒人不去，沒人敢不去。

　　有人敢無視，趙虎妞直接登門。

　　李星月梳好了頭髮，看著蘇長安歎氣樣子，想了想後說道：“也沒什麽可發愁的，緣分到了，自然就在一起了。
”

　　蘇長安笑問：“緣分沒到呢。
”

　　李星月倒是坦然，將手上裝有足以當做鎮國之寶的錦盒小心放在孫姑姑手上托盤之上，而後看向蘇長安：“單著唄，日子又不是不能過了，天沒塌下來，地也還在腳下，第二天日子怎樣還是怎樣，姐姐以後跟我說的思無邪不就是這樣？
”

　　蘇長安苦澀一笑，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有些東西卻不適用這個道理。

　　夏鳳翔看了眼李星月，什麽也沒說什麽，隻是覺得，又是個被蘇長安教壞了的。

　　李星月早早就離開了，畢竟不能打攪了皇後娘娘與陛下，而且家裡還有事情要做。

　　出了宮後，李星月倒也不是要直接回家去，而是要先去爹最喜歡吃的那家酒樓，因為訂了餐，雖然酒樓可以送餐到府上，但順路就帶回去了。

　　手上拿著蘇長安送的點心，李星月視若珍寶，小心翼翼。

　　不坐馬車，李星月就這麽走著路，不是李九郎沒給李星月弄馬車，而是李星月懶得乘坐，走路多好。

　　興許是因為定下來那世間博覽會就在寒食節之後展開，所以街上人特別多。

　　而京城內江湖人變的更多，李星月膽子小，見著了那些看起來兇神惡煞的江湖人，遠遠看到，都要繞一下，更是低著頭不敢看。

　　殊不知，但凡這些江湖人敢兇一下李星月，馬上就會有李九郎派下的暗衛出手。

　　但見著了長得好看的江湖女俠或者男子劍客，李星月會偷偷看幾眼，倒不是向往，就是看好了，下次講給青檸，青檸很喜歡這些。

　　李星月遠遠看去，看到了晏殊與左紹翁兩人。

　　兩人李星月隻能算認識，不是很熟悉，經常見面的地方就是詩會啊，文會那些地方，偶爾倒是能在蘇府見到，但兩人都是前來拜見蘇子沐大人還有蘇老太師的。

　　但大街上看到兩人，李星月自然要去打個招呼的，隻是讓李星月意外的是

　　還有一個人，長得倒是不如晏殊還有左紹翁好看。

　　但看過去多看會兒，感覺跟晏殊一樣順眼了呢。

　　晏殊與左紹翁自然也看到了李星月，兩人齊齊作揖。

　　李星月趕忙回了禮，隨後好奇看著那位公子，以為是國子監哪位讀書人。

　　左紹翁開口：“星月小姐，這位公子叫陸元直，我們也是剛認識的。
”

　　李星月笑著行了禮，但隨後怔了下，因為注意到這位越看越順眼的公子，腰間那個地方的衣服有些破了，但好像這位公子沒注意到.

　　李星月沉默了一下，要是青檸這時候肯定直接就說了，琳涵的話會當沒看到，因為不能讓人難堪嘛，尤其女子跟男子說這樣的好事情，會讓男子更難堪？

　　不懂。

　　但.

　　李星月看著這位公子渾然不覺模樣，尤其那個破了的地方露出一角，像是錢袋子，又像是其他東西，不管的話，會丟東西吧。

　　李星月沉默了下後，想了想，隨後從袖子裡拿出帕子，隨後遞給左紹翁後，低聲在左紹翁耳邊說了一句。

　　之後也不去管什麽，朝著陸元直又行了禮後，轉身離開。

　　‘那人衣服破了，而且那裡還裝了東西，讓他用帕子擋一下，否則東西就丟了。
’

　　這是李星月跟左紹翁說的話，能不能真的擋住，李星月不知道了，但總好過就這樣什麽也不管的好，而且就這樣趕緊離開，那人也不至於難堪。

　　李星月依舊一個人慢慢悠悠的走，從酒樓拿了飯盒之後，繼續朝著家走去，路上依舊形形色色的人，不少人都因為世間會的關系，滿臉興奮，又因為過節，所以很是匆忙。

　　飯盒內裝的不是熱菜，畢竟是寒食節時候，所以李星月也不擔心它會涼了。

　　路上李星月又遇到了熟人，是崔鈺兒與顧池魚，兩人是幫著水雲先生來買東西的，說是畫甲白氣馬上就要入京，白氣先生是水雲先生師兄，所以要準備些東西招待。

　　分別後，李星月倒是遇到了個奇怪的人，是個婦人，閉著眼睛，瞧著是個眼盲的。

　　婦人走在路上，李星月瞧著可憐又看著街上馬車，有些擔心，就伸手抓著婦人幫著她走到了路邊的地方，並且開口說道：“您家在哪兒，我送您回去吧，路上馬車太多了。
”

　　既好看的端莊婦人閉著雙眸，笑著問了句：“姑娘經常彈琴”

　　李星月愣了下，不知道她怎麽知道，但還是回答：“會一些。
”

　　婦人卻是反手抓著李星月的手，摸了一下後笑道：“姑娘應該比我那弟子們彈得好。
”

　　李星月恍然，但注意到又有馬車來了，馬上拉著婦人，並且自己走在靠路邊那兒。

　　倒是一直看起來是摸李星月手，但實際上手已經搭在了李星月脈絡之上的盲眼婦人表情怔了怔，隨後面朝著李星月：“姑娘可願拜我為師，做我關門弟子。
”

　　李星月愣了一下，因為很莫名其妙，很唐突，畢竟哪兒有人會突然抓住人問要不要拜師的，也就青檸經常說給她聽的江湖話本上才有吧。

　　但李星月馬上搖頭：“姨娘，我不拜師的，對不起。
”

　　盲眼婦人笑著搖頭：“是我不對，問的太突然了。
”

　　李星月感覺更莫名其妙了，因為是自己不拜師，怎麽就成了這位姨娘的錯了，於是說道：“對不起啊，不過我先送你回家吧，這裡危險的，而且路上很多帶著刀劍的人，看著很兇，萬一您碰到了他們，不知道會怎樣呢。
”

　　盲眼婦人搖頭：“我弟子們馬上就來了。
”

　　李星月才要開口，就看到了三名女子跑了過來。

　　看到她們，李星月松開婦人的手，然後說了句‘那我就走了。
’

　　於是，李星月就這樣離開。

　　但走了幾步，回頭看向那婦人所在，發現那三名女子一臉錯愕看著自己，那婦人明明閉著眼，但好像也能看到她一樣，隻是笑著看自己，李星月奇怪了一下，但也沒去多想什麽。

　　就是覺得奇怪。

　　回到家的時候，李星月直接去了祠堂所在。

　　李九郎看到自己女兒，笑了下後道了句：“李大人回來了。
”

　　李星月嗔怪的瞪了眼自己父親，知道父親在打趣自己。

　　李九郎呵呵笑著，他喜歡打趣自己女兒，因為這孩子與她娘親一模一樣。

　　跟著父親一起祭拜了李家長輩們與娘親後，就在宗祠外邊小院之上，李九郎將那些冷食拿了出來，又拿了酒放在那兒。

　　李家每年寒食節，父女兩人都會這樣坐在宗祠前邊一起吃飯。

　　用李九郎的話就是‘權當跟長輩們，還有你娘一起吃東西了。
’

　　很瘮得慌，但李星月倒是很樂意。

　　李星月不能喝酒，一次隻能抿一小口，但還是陪著自己父親喝酒。

　　同時，李星月就把今天遇到的事兒說給自己父親聽。

　　李九郎聽著皇後娘娘要給李星月張羅，其實眼前一亮，但聽到自己女兒又拒絕了，這就又歎了口氣。

　　他也著急啊，可著急沒用啊，這丫頭不著急，能怎辦。

　　而當聽到盲眼婦人事情的時候，李九郎愣了一下，記在了心上，是要查一查的。

　　太陽落山，玉盤明月掛天上。

　　李九郎看著天上月亮，問了句：“星月想你娘親嗎？
”

　　李星月才抿了一口酒，表情古怪，可聽到李九郎的話，搖搖頭：“不想的，有爹在。
”

　　李九郎看著自己女兒‘哦’了一聲。

　　李星月低下頭，看著自己手，默默開始數數，當數到九的時候，李星月停了下來，然後咬著嘴唇：“爹”

　　李九郎：“嗯。
”

　　李星月低聲說：“其實是想的，每天都會想。
但想了也沒辦法，所以隻能當自己不想。
”

　　這樣說完，李星月低下頭，繼續開始數數，但從來不會超過九，每次想娘親了，就會數數。

　　李九郎沉默的看著自己女兒，輕輕一笑，不知不覺，又長大了一些啊。

　　……

　　“娘，九後面是多少啊。
”

　　很多年前，就在李府的病榻前，年僅七歲的李星月趴在床邊，床上的婦人骨瘦如柴，面目也是乾枯醜陋。

　　但聽到自己女兒的話，婦人拚盡全力說：“十。
”

　　孩子點點頭，然後指著自己手又開始數了起來，但是到了九，又問道：“娘，九後面是多少來著？
”

　　婦人笑著說：“十。
”

　　婦人微微擡手想去摸自己孩子，卻是發現自己沒那個力氣了。

　　孩子點頭，然後低頭依舊開始數，沒注意到自己娘親的動作，同樣是到了九，孩子又問了同樣的問題。

　　但是這次，婦人沒有回應。

　　孩子擡起頭，看著自己母親側著頭，閉著眼，臉上帶著笑，像是看著自己在笑，但偏偏一動不動。

　　孩子咬著嘴唇，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低下頭說：“是十.”

　　但是孩子臉上卻是鼻涕眼淚頃刻間出現，但孩子還是笑著問‘娘，九後面是什麽.’

　　顫抖著聲音有著哽咽，而問出後，孩子說：“娘，你說話啊。
”

　　說話間，孩子抱著娘親的手，再也忍不住抱著手，將頭埋進自己娘親手上，努力忍著不哭出來，因為娘說了，想讓自己月明星燦，永遠不哭永遠笑，所以不能哭。

　　可孩子終究忍不住，大哭出聲：“娘！
伱說話啊！
你說好要教星月數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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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章節，可能沒第二更，跟大家說一聲，想去躺一下，怕睡著了，提前跟大家說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