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古裝言情 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星漢燦爛·月升滄海)

《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星漢燦爛·月升滄海)》第64章

  第64章

   某名人說過, 小孩子才分對錯, 大人隻分利弊。

   於是,當少商還窩在屋裡生悶氣時, 蕭夫人滿面春風從樓府告辭, 樓家二房婆媳連說帶笑的將人送到門口, 二少夫人甚至還乘上馬車一路『送』蕭夫人回府。
回了府猶自不夠, 二少夫人還受邀進府飲酒敘話, 兩人談笑風生, 相逢恨晚。

   少商躲在內院門口張望, 隻見蕭夫人送二少夫人一路出去,舉止親近——

   「你君姑柔善和氣, 阿垚天真未鑿, 樓郡丞和二公子又都在外面, 如今你們房頭可全靠你撐著了……」

   「今日與夫人一談, 勝讀十年書。
如今看來, 也是我眼界淺薄, 才在內宅中糾纏些蠅頭小利,卻不知外面天高海闊。

   二人邊走邊說, 情投意合,就差來個拉拉版的十八相送,少商縮在門後不住的腹誹, 冷不防被回程的蕭主任抓個正著, 提溜著回九騅堂教訓, 「……你也記住, 以後不論與阿垚的婚事成或不成,都不要與樓家翻臉成仇。

   少商冷笑一聲:「翻臉就翻臉,大不了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就是。

   「小兒之言。
」蕭夫人端坐的紋絲不動,「你常說自己運氣不好,怎知將來不會走黴運去求當年得罪過的人?

   「阿垚的大伯母是個虛偽的混帳!

   「她是個虛偽的混帳,但不要說出來,心裡知道就行了。

   「我可不願忍氣吞聲,人活一口氣!

   「許多人都愛說『人活一口氣』,可人往往隻有忍下一口氣才能活著。
將來若姎姎活的比你長,那我是一點也不稀奇的。
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意思,不是讓你忍氣吞聲,而是讓你退出囹圄困局,擡頭看看外頭和旁處。

   少商豁然起身,雙足重重踏在溜光精滑的地闆上:「母親請恕孩兒先行告退!

   「你去哪兒?
」蕭夫人問。

   「——去看看外頭和旁處!
」少商道,「找找有沒有活久一些的法子!

   「今日你別出去了,我和二少夫人說好了,午後阿垚會過來。

   少商不敢置信的回過頭,用力盯著蕭主任:「…阿垚的腿還瘸著呢!

   「樓家不缺僕從,擡著來就是了。
將來你們婚事若不成,你願意和他此生的最後一面是用力拍打他的傷腿麼?

   「誰說的,我與阿垚最後的話明明是『你若不反口,我絕不退縮』!

   「這兩句你還是忘了的好。
」蕭夫人扶著一直低頭忍笑的青蓯夫人,款款起身,嫋娜的從側邊往裡走去,「將來你和阿垚若成了,小夫妻會有更多的山盟海誓。
若不成,你還想把這兩句背誦給你未來真正的郎婿聽不成。

   少商看著蕭主任窈窕的背影,氣的乏力坐倒。
她深覺,這場嘴架不是智商之爭,而是一個人生閱歷豐富的成□□人強勢碾壓小女生的結果,非戰之罪也。

   下午樓垚果然被擡著來了。

   婚約搖搖欲墜的小倆口好聲好氣的談了一場,前嫌盡消,可同時又雙雙對眼前的困境束手無策。
即使少商有些混不吝,但也知道不能真的什麼都不管不顧,畢竟在這個時代她也屬於拖家帶口的。
至於樓垚,父親遠在兗州最東郡,信使一來一回絕非幾日可及,他更加茫然了。
少商至少還能撂兩句別緻的狠話,他連狠話都說的毫無新意。

   原本關於這件八卦的物議愈來愈烈,好在大亂過後諸事待理,如何處置叛臣降將,如何抄家殺頭,如何歸置目前權力真空的馮翊郡——這些可是實打實的名利熱鎮,總算緩和了眾人對萬樓程三家婚姻糾葛的關注。

   到了第三日上,長輩們猶在氣定神閒的拼比耐性,樓垚忽聽聞一個消息,頓時迸發出一個對他而言幾乎智商破表的『好主意』,他趕緊來找未婚妻。

   「……何昭君一行昨日抵達都城了。
」少商起初並未弄懂,「我們主動去勸她?

   「對!
這叫釜底抽薪!
」樓垚興奮的額頭冒汗,「隻要她自己不願意嫁給我,別人又能說什麼。
那樣,就麻煩全無了!

   「那她肯嗎?
」少商十分懷疑,前幾日剛聽袁慎講了一大堆道理因果,聽起來那何氏簡直是扒牢樓垚了。

   「她又不喜歡我!
」樓垚卻覺得把握很大,「她的脾氣我最清楚,到時我擺出一副對她嫌棄厭惡之極的樣子,她定然受不得激!

   少商將信將疑,不過還是決意死馬當做活馬醫,她想起蕭夫人的告誡,又趕忙道:「我們可要客氣些,安成君剛死了全家,我們若是太過了,免不得被人說是上門欺淩的!

   小倆口嘰嘰咕咕的合計了好半天,便領上幾名家丁護衛,套上少商那輛金紅色的小軺車出了門,二人並坐,相對無言,對茫茫前途都是忐忑。

   車行不到一個時辰,遙遙看見何氏大宅的屋頂上高高飄揚的素色招魂幡,兩個慫貨互看一眼,猶猶豫豫的待在原地不敢上前了。
沒過多久,忽見一輛裹著重素的安車從何府門口駛出,一路向這個方向而來,少商連忙將小軺車挪挪讓出點路來,誰知那安車經過他們一行人時停了下來。

   眾人正在狐疑,安車裡探出一張毫無血色的瘦削面龐,少商和樓垚齊齊往後縮了一下,這人正是許久不見的何昭君!

   「……原來是你們。
」何昭君神情平靜,曾經嬰兒肥的臉頰已瘦的凹了進去,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泛著幽冷的光芒。

   樓程二人莫名一陣心虛,好似做了賊被當場拿贓了。
少商尷尬的乾笑數聲:「呵呵,這,這…我和阿垚正要來找你呢…」

   「來找我做什麼?

   二人一陣語塞,適才套好的話現在一句都說不出來。

   看他們欲言又止的為難神色,何昭君似乎明白了什麼,冷冷一笑,道:「我正要去辦件事,不知程小娘子願不願意上車與我同行?

   少商立刻警惕的打量何家安車,樓垚十分義氣的挺胸擋在前面,大聲道:「同什麼行,你和少商又不熟,有事衝我來!

   何昭君看了眼纖弱柔美的少商,自嘲的一笑:「阿垚,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匹有汗血種的良駒麼。
父親給你從西北商隊那兒弄到了,原打算讓五兄帶回來的,誰知就出了事……」她越說聲音越低,「回頭我叫人給你送來。

   樓垚猶如戳了根釘子的氣球般,立刻癟了。

   何昭君又道:「我不會加害程娘子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先父之名立個誓?

   樓垚繼續癟著嘴沒話說。

   少商心裡冷笑,來哀兵這套,欺負她沒見過世面麼。
她甜甜道:「阿垚啊,她以前有加害過什麼人麼?

   樓垚活過來了,立刻道:「有!
去年初她還把三嫂的表妹推入池塘裡,水上還有薄冰呢。

   少商一愣,聽到這個技術等級,她反而有些放心。

   何昭君道:「程小娘子,你要和我搶郎婿,卻不敢上我的車麼?

   少商攔住正要張嘴的樓垚,將馭馬的韁繩和竹鞭交給他,自己從小軺車上下來,擡頭看何昭君,道:「你不用激我,我本來就打算和你談一談。

   樓垚著急的要阻攔,少商作勢又要拍他的傷腿,樓垚嚇的急急後退。

   少商忍俊不禁:「你別囉嗦,我帶著家丁呢。
再說了,我要真出了事,就沒人逼你娶她了,也算幫了你一把!

   樓垚想了想:「這樣吧,我坐步攆回去,你把軺車帶上,一看情形不對趕緊坐車跑。

   少商瞥著一旁臉色不佳的何昭君,故意笑道:「你放心,安成君再厲害,也不是妖魔鬼怪。
不過軺車給我也好,待會兒我還要坐回家呢。
」說著,就麻利的爬上何家的安車,程府家丁立刻聚到車後,小心戒備起來。

   何昭君還提著車窗的簾子,盯著樓垚艱難的由自家僕從扶著下了軺車,忽道:「她難道不比我厲害?
你挑來挑去,就挑中了這麼一位。

   樓垚搖搖頭:「少商和你不一樣,她有時雖然也兇巴巴的,但很講理。
不論她多麼不願的事,隻要道理站得住,她都會認的。
我什麼都能和她商量,有些傻念頭,我與父母兄姊都不敢說,卻願意說給她聽。

   看著何昭君慘白的臉色,擡著窗簾的手指微微顫抖,樓垚繼續道:「我最不喜歡鬥雞,可那年你為了跟人鬥氣,硬要我去,我不去你就又哭又鬧。
我不得已重金買了一隻雄雞,可最後還是輸了,你就怪我丟了你的人,尖酸刻薄的罵我無用。
這樣的事,你我從小到大,有多少件。
」他擡起頭看著何昭君,「我不明白,你這樣看不上我,為何還要嫁我。

   何昭君渾身顫抖起來:「……我是為了你,他們說你文不成武不就,是樓家最無用的一個,我是想讓你上進,讓你博得名聲!
若是鬥雞走狗你不喜歡,我曾特意設宴讓你跟人比射箭,賽馬,刀術,投壺……」

   「可我就是無法名列前茅。
」樓垚平靜道,「我隻是中人之才,然而隻要我不如你的意,你就對我吵鬧不休。
這樣的『為我好』,我不喜歡。

   何昭君看著自小伴大的少年,個子高了,肩背也變的寬厚有力,說話再不如以前急怒暴躁,而是有條有理,不慌不忙。
兩人才分別短短數月卻,仿佛經年未見。

   她閉了閉眼睛,放下窗簾頹然往後倒去。

   樓垚略感驚奇的望著闔上的車窗,若是以往,這位前未婚妻不知還要強詞奪理的叫駡多久,非要逼著自己認錯不可,怎麼現在……?

   車輪滾動,何家的安車漸漸駛遠了,樓垚還在原地遙望不走。

   何昭君從窗縫裡看了一眼,轉頭對車內的客人道:「阿垚倒是惦記你,你們才幾個月的情分,卻勝過我和他十來年了。

   「不是年頭長就是情分的,還有積年恩怨呢。
」少商搖頭,這女人肯定不知道『竹馬青梅永遠打不過天降』的宇宙哲理。

   何昭君靠著車壁,緩緩道:「不過他跟著你,倒比和我在一處強。
說話做事都有分寸了……他,他長大了。

   少商覺得這點最令人吐血。
現在的樓垚可比當初在尹家後院和何昭君吵嘴時強多了,這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教著哄著培出來的!
可現在有人要下山摘桃子,天理何在!

   何昭君似乎也和她想到了一處,神情疲憊道:「當初頭回見你時,你正撞見我和阿垚吵架,那時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有今天。

   少商哼了一聲,半陰不陽道:「頭回見安成君,好生威風,你還對我說『看什麼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何昭君聽了這句,不知怎的,忽然呵呵笑起來,直笑出眼淚:「…眼睛,哈哈,眼睛,我的確愛說這話…我的傅母,將我和幼弟推進密室,肖家的賊兵逼問她我們的下落,她不肯說,就被活活的挖出了眼睛,斬斷了四肢!
我眼睜睜看著,卻不敢動彈…哈哈,我自幼喪母,是傅母悉心照料我長大,卻看著她受折磨而死,哈哈…真是報應,報應!

   少商不敢說話了,默默往後靠了靠,等何昭君笑的差不多了,她才低聲問:「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

   何昭君用素帕擦拭眼淚,冷冷道:「已經到了,你自己往外看吧。

   此時安車停下,她起身徑直往車外走去,少商跟著出去擡頭一看,很是吃驚,當初三位兄長拉著她滿都城逛時曾來過這裡,這裡竟是廷尉府?

   廷尉府已有官吏守在門口,那人看見何昭君就拱手道:「安成君來了,吳大將軍吩咐過的,裡頭已經預備好了。

   何昭君點點頭,率眾而出往裡走去。
少商跟在後面連連搖頭,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若是換做她,定要塞些銀錢過去,再說幾句『辛苦了』之類的感激話,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多結些善緣總是沒錯的。

   少商原以為要往陰暗潮濕恐怖的監牢一遊,誰知卻一路奔向黃沙鋪地的後院刑場,隻見那裡已站了數名身著朱玄二色官服的行刑官,刑場當中設了個一尺高的木制刑台,上面跪坐著一名隻著月白中衣的男子。

   一見了這人,少商立刻察覺到走在前面的何昭君在微微顫抖。
待走近了,她又發覺那是一位十分英挺俊逸的高大青年,雖此時行跡落魄,但神情舉止不失尊貴傲氣。

   他看見何昭君,微笑道:「你來了,是來為我送行麼。

   何昭君嘲諷一笑:「不,我是來收取你的頭顱,拿回去祭奠我的父兄。

   那青年神色一黯:「是我對不住你。

   何昭君道:「世子這麼客氣,可是又有事要我幫忙了?

   少商正在肚裡感歎『如此帥哥奈何做賊』,聽聞此言才察覺這對很快就要完結撒花的夫妻有些怪異。

   肖世子柔聲道:「若你還念著夫妻一場的情分,請為我尋找善姬的下落,將她妥善安置……」

   話未說完,何昭君已悲憤的大笑起來,厲聲道:「情分?
什麼情分?
是將我大兄和四兄的頭顱插在槍尖上向我父親叫陣的情分,還是將我五兄亂馬踏成肉泥的情分?

抑或是一刀捅死我那身懷六甲的嫂嫂的情分?

   肖世子嘴唇顫抖:「這些……並非我所為。

   「我知道,」何昭君一把抹去眼淚,譏誚道,「你素來標榜仁義寬厚,自不會做這些,是你那些搶著立功的兄弟們做的,而你的父親也默許了。
可他們既然都死在亂軍中,我也隻能朝你討債了!
我實話告訴你,陛下仁慈,原本念在肖家累世顯貴,想給你留個全屍,是我上奏懇請將你梟首的!

   肖世子臉色慘白,不敢置信道:「你,你這賤人,竟然……」

   「還有你那些姬妾生的兒女,看看流放途中能活下來幾個罷。
」何昭君露出一抹狠厲的神色,她擡頭看看天色,向那幾位行刑官行禮道,「時辰已到,請行刑罷!

   當中那位朱紅色官服的官員點點頭,揮手讓劊子手上來——燒黃紙,祭鬼神,兩名巫祝在旁作舞,最後噴酒開刃,高高擡起厚背大刀,用力揮下……

   少商連忙閉眼別過頭去,再睜開眼時,已見何昭君親自上前撿起那顆拖著血跡滾落刑台的頭顱,兩名僕從則用油布幫她將頭顱裹起。

   一身孝衣的何昭君就這樣抱著頭顱緩緩走來,神情倔強,滿臉是淚,頭顱上淋落滴答的血跡順著她雪白的衣裙蔓延開來,深紅淒厲,陰仄詭異。

   少商覺得喘不過氣來,心劇烈的跳動起來,胸口仿佛要迸裂一般。

   其餘官員還留在刑場收拾,少商毫無知覺得跟著何昭君一步步往外走去,直到走出廷尉府門外,她忽然喃喃道:「我不能把阿垚留給你,你總是欺淩羞辱他……」

   「你覺得我以後還敢嗎?
」何昭君倏然回頭,臉上似笑似哭:「父親咽氣前將我叫到身邊,向我磕了一個頭,說對不住我,然後重重打了我兩個巴掌,打一掌告訴我一句話。
第一句,以後再無人替我擋風遮雨了,以後再有風雨隻能我自己頂著了!
第二句,將來何家和幼弟就要靠我了!
你覺得我以後還敢欺負得罪任何人麼,還敢麼?

   她淚眼滂沱,迷蒙中想起自己從小無論得罪了什麼人,闖了多大的禍,父兄們總是不厭其煩的替自己周全善後,可以後再也看不見他們了,再也無人那樣疼愛她了。
她尖聲叫道:「你不要以為我非要跟你作對,倘若我父兄能活過來,給我十八個樓家我也不要!

   何昭君到底年輕,再也裝不下冷靜狠厲,蹲在地上大哭起來,手上的頭顱滾落一旁,油布略略散開,露出裡面猙獰可怖的死人面容。

   少商手腳冰涼,緩緩上前,正要撿起那頭顱,身後忽傳來一個熟悉又安心的聲音——「少商,你怎麼在這裡,我看見你的軺車了!

   少商飛速回頭,隻見淩不疑騎馬疾速而來,逆光中,猶如年輕俊美的神祗一般,她立刻覺得淚意上湧。

   淩不疑見她一臉蒼白孱弱,立刻飛身下馬,幾大步上前抓住她,低頭看見地上那個頭顱,連著油布一把提起扔給旁邊的何家僕從,「安成君不必讓她來看這個嚇唬,樓程兩家本就打算退親了。

   何昭君緩緩的拭淚起身,冷笑道:「從未見過十一郎這般憐香惜玉,程小娘子,你既有了這樣一位……」

   「你適才還說再也不敢得罪任何人,」少商突兀的打斷道,「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我能信你將來會對阿垚好麼。
」說完她扭頭就要走,卻發現淩不疑還牢牢的抓著自己。

   「你現在一頭一臉的冷汗,不能受風,坐我的車回去。
」淩不疑修長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纖細柔軟的胳膊,看似和氣卻不容置疑的將女孩拖向一旁的漆黑安車中。

   少商此時心亂如麻,滿心都是那死人頭顱的恐怖樣子,點點頭就同意了。

   誰知淩不疑的車是不預備踏凳的,少商正想手腳並用爬上去,身後的淩不疑一手搭著車框,另一手往她腰上輕輕一托,就將女孩托著送上馬車。

   淩不疑回過頭,看著繃著臉的何昭君,冷漠道:「安成君,在下押送逆賊並送你回城的路上就說過,不要覺得天下人都欠了你家。
何將軍忠勇可嘉是真的,但他輕忽大意也是真的。
肖家父子巧言令色,卑怯示弱,哄得令尊放下戒心,疏於防範,你難道不清楚?

否則即使變生肘腋,照陛下的安排也不至於這般慘烈。
安成君,如今眾人皆憐憫你姐弟孤弱,可來日方長,是與人為善還是處處樹敵,隻在你一念之間。
在下盼你好自為之。

   說完這句,他將掛在腰上的馬鞭丟給一旁的梁邱飛,轉身就上了馬車。

   「淩大人……」少商低著頭坐在車內,雙手扶著膝頭,身上猶自微顫,卻強撐著道,「我是不會退親的,她自可憐她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天下可憐的人多了,我一個個讓的過來麼我!
我打定的主意,絕不更改!

   淩不疑不去管女孩的嘴硬,微微一笑,說了句似乎全不相關的話:「你放心,馮翊沒有像滑縣那樣。

   少商忽的擡起頭,蒼白的面龐泛出病態的嫣紅,又驚又疑的望著他。

   「何將軍雖有輕忽之責,但他勇於彌補,將五個兒子和全部親信都堵了上去,連家小就不及顧念。
當夜先以少數心腹守住了城池,同時調集大隊人馬,次日就合圍了肖氏叛軍,短短三日就全殲了肖賊。

   少商擡著頭,蒼白的小臉上亮晶晶的,不知是汗是淚。

   「是以,沒有大批散落出來的亂軍為匪,即便有小股亂兵,何將軍也提前飛騎通知了鄉野縣郡,早早做好了防備。
」淩不疑看著女孩大大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柔聲道,「你放心,大家都好好的,沒有滑縣城外那座亂葬崗,你也不用老去荒山坡下祭奠亡魂了……」

   少商眼前浮現了醫廬中那個受盡淩辱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她輾轉掙紮,可還是冰冷的死在自己懷裡,那個愛聽自己吹笛的小酒窩婢女,那一群群家破人亡的孤寡在泣血幹嚎,還有獵屋外層層堆疊的屍首上燃起的熊熊烈焰……她再也忍耐不住,雙手捂面低頭痛哭。

   淩不疑一動不動的靜靜坐著,連女孩的衣角都沒碰一下,耐心等她哭個痛快。

   ……

   少商哭的頭暈腦脹,恍惚間仿佛是被淩不疑抱著下車的,看見自己回來,程順老管事激動的似乎打了個跌,也不知摔的重不重。

   她含含糊糊的跟淩不疑道了別,擦乾淚水,一步步走向主屋,向程始和蕭夫人恭恭敬敬的行禮磕頭,然後堅定道:「阿父,阿母,明日我們就去樓家退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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