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古裝言情 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星漢燦爛·月升滄海)

《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星漢燦爛·月升滄海)》第49章

  第49章

   次日少商早早醒來, 天還未亮就吩咐侍衛去叫醒樓垚, 趕緊啟程回滑縣縣城。
樓垚本想和男神道個別再走,結果被未婚妻一瞪就老實了。

   皇甫老師涕淚嗟歎了整整一夜,袁慎始終在旁服侍。
根據樓垚打聽來的說, 本來皇甫儀隻傷心了半夜, 結果袁慎不知是想激勵恩師還是慣性毒舌,把皇甫儀又刺激的捶胸頓足散發披袍發神經到天色泛白,自作孽的結果是他這會兒正趴在老師榻邊打盹。

   寒氣料峭的清晨,樓程兩家的車馬悄悄摸出駐蹕別院的大門,少商本想不告而別要跟管門房的兵卒費點口舌功夫, 誰知門房守兵卻告知, 淩大人已在半夜領著黑甲軍冒霜離去了。
臨去前還吩咐過他們, 如果少商和樓垚要走, 就安靜的放行好了。

   樓垚滿臉失落,本來還想男神在此處療休養, 自己可以時時從縣城馳馬過來探望。
少商卻有一種『興衝衝天不亮早起背單詞,結果隔壁學霸半夜起來用功』的錯愕感。

   然後那門房守兵恭敬的牽出少商的那輛小軺車,卻見車籠曲軸上拴著一匹毛皮漆黑閃亮的高頭大馬,少商驚道:「我的那匹黃鬃小馬嘞?

   那門房守兵笑道:「淩大人臨走前為女公子換的。
大人說, 駕車用馬是有講究的。
若是隻在城中悠閒,用身量齊平車座的小馬即可, 但若要出城郊遊, 馬匹身量最好在傘蓋與車輿之間, 不然費力又顛簸。

   少商心中感激, 扭頭對樓垚道:「回都城後,你可要替我多謝兄長。

   樓垚卻不願意離開未婚妻,扭捏道:「等我們都回了都城,一起去跟兄長道謝吧。

   他長這麼大,不論在家中還是外面,都沒有過少商這樣投契合意的伴侶。
少商雖是女子,但心境開闊,勇於為先。
倘若同樣屈居於鄙陋寒磣的屋捨,若是尋常貴女,大約不是皺眉不悅,就是悉心忍耐,等待情形漸漸變好。
但少商卻一不忍二不等,她會興緻勃勃的畫圖紙尋匠人,著手如何鋪就能隔絕潮濕之氣的地闆,如何修補屋頂順便加固棟樑雲雲。

   女孩曾說過一句話:「滿眼荒蕪才能大展拳腳,成就一番大好作為,若是滿眼繁華,你去幹甚,多開幾間錦緞鋪子麼?
呃,不過這倒也不是不好。
」——她來的那個時代,若論熱血開拓奮勇直前,怕是能在上下幾千年中排到前三甲。

   樓垚覺得這話簡直兼具氣魄和膽識,於是將之順手寫進家書給伯父和父親看,作為誇讚未婚妻真是好棒棒噠的重要論據。
小倆口每日談論世情,讀書說笑,相處甚悅。
在這位新任未婚妻面前樓垚再無自卑怯懦,甚至開始具體思索未來要做什麼,怎麼做。

   少商聽過,想想也對,道謝要有誠意,還是親自備禮去比較好。

   換馬後的小軺車果然脫胎換骨。
這匹漆黑大馬訓練有素,性情沉穩不說,聽到鞭聲響起,便自行擡步拉車,速度不緩不急,平穩有力,少商坐著甚是舒適。

   一回到縣衙,少商本想立刻去找桑氏,誰知遇上剛要出門視察城防的程止,他當即端起長輩的派頭,拉長個面孔,先讓樓垚站到一邊,揪著侄女扯到偏廂斥責。

   可惜他耍威嚴太遲了,還沒說上兩句,少商張嘴就是:「叔父你好運氣,若非皇甫儀夫子自視太高自以為是,哪裡輪得到你娶叔母?

   程止立刻就洩氣了,憤憤道:「我就知道皇甫儀留你和阿垚沒安好心,陳年往事有什麼好說的!
又不是我撬他牆角,是舜華自己向我提親的!

   少商大吃一驚,低聲道:「叔母向您提親的?
你胡說!

   程止闆著臉道:「你叔母為人厚道,當時是私底下跟我提親的,說若我不願意,這事也沒人知道,免得我因拒婚而不好見山主和桑師兄。

   少商不得不信,道:「叔父,難道你就是因為叔母提親才娶的她,你不喜愛她麼?

   程止俊臉一紅,尷尬的捋著鬍子:「那,那個…自然也是,咳咳…」

   「你不說,那我告訴叔母去!
」少商扭頭就要去告狀,程止嚇的連忙拉住這小祖宗,暗罵自己吃飽了撐的,『訓斥夜不歸宿的侄女』這種道貌岸然的工作幹嘛不留個妻子,擺道理訓人是他們桑家祖傳的手藝,自己非要來擺架子觸黴頭!

   「好好好,我說!
」程止伸脖子看看外面,見無人在旁,才道,「我上白鹿山時,皇甫儀已亡命江湖去了。
我初見你叔母,並未將她看在眼裡。
說實話,我穿上女裝都比她標誌。

   「叔父這麼有膽色,就當面去跟叔母說這話好了!
」少商哪裡肯讓桑氏吃虧,懟自己叔父也不在話下。

   「你再這麼挑剔,我可什麼都不說了啊!
」程止作勢就要走。

   少商歎口氣,隻好妥協。

   程止繼續道:「後來我看她一個弱女子,硬是扛住長輩的責罰和風言風語,這裡張羅那裡周濟,有時累的腰都直不起來,我心中好生敬佩。

   「什麼風言風語?
叔母這樣大仁大義,還有人說她壞話?

   程止悶聲道:「怎麼沒有。
城中那些淑女自己不敢等皇甫儀,卻要非議你叔母,說她一個相貌平凡的女子難得能嫁皇甫儀這樣的人中龍鳳,自然要苦苦巴著了。

   「呸!
可惜我不在,不然我一個一個撕了她們的嘴!
」少商啐道。

   「不過到此為止,我也隻是憐惜好感而已。
後來戾帝勢敗,皇甫家的人不用東躲西藏了,皇甫儀雖還沒回來,但誰不知他以後定然前程似錦。
可這時,你叔母忽然要退親。

   程止用力捶了下門柱,接著道,「眾人皆覺皇甫儀誤了壽宴不過小事,都勸你叔母算了。
誰知你叔母抵死不從,頂著眾人責駡,她還是退了親。
唉,我那時心口疼極了。
我知道,她不是貪慕皇甫儀的盛名才貌,更不是為了什麼名利富貴,她想求的,隻是一份真心真意……可惜,我當時既未舉業,也非出身世家豪族,哪裡好意思張嘴。

   「原來如此。
」少商點點頭。

   程止沒好氣的白了侄女一眼,不但沒訓話成功,還反被套出許多老事。
這麼厲害,難怪元漪阿姊都沒壓服了她!
眼見時辰不早了,他隻能悻悻然的出門去了。

   少商拉起等在外面的樓垚,趕緊往後面走去。
安坐於後宅的桑氏看見一夜未歸的侄女和未來姪婿居然什麼都沒問,先壓著他二人在自己屋裡用一碗熱騰騰的湯餅。
少商堪堪咽下最後一口,就趕緊鼓勵樓垚去演武場練練刀槍劍戟什麼的,下次見到男神好顯擺。

   樓垚瞪眼笑道:「不用你支開我,我自己會走。
何必說這麼假的托詞?
」他多聰明,立刻就知道未婚妻也要和桑氏說悄悄話。

   少商道:「那好。
煩勞你先回避,我和叔母有話要說。

   樓垚道:……你還是用托詞吧,顯得圓融些。

   桑氏一直忍笑看著,待少商支走樓垚摒退侍婢,才道:「好啦,說吧。
皇甫儀跟你說什麼了?
」她還不知道前任未婚夫的德性?

   少商忙將皇甫儀昨夜所說的簡要敘述一遍,然後道:「……叔母,他說的都是真的吧,沒有誆騙我,是不是?

   桑氏靜靜聽完這些,嘴角挑起一抹譏嘲之意:「他倒是個大孝子,這麼一段曲折的故事,他講來講去,卻漏下了最要緊的一個人。

   少商一臉『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拍案道:「我知道。
就是那個孤女,皇甫夫子定是漏下了她的許多事?

   「你耳朵生反了麼,我說的是『大孝子』!
」桑氏戳著侄女的額頭笑駡,又不屑道,「戚氏其人,不值一提。
作出一副孤苦無依之狀,以為能騙過所有人。
後來倒是得償心願了,登門入室成了皇甫夫人,難道就很快活了麼?

   少商一待:「啊,她還是,還是嫁了…」若說叔父程止是個大豬蹄子,這皇甫儀就是豬腳毛!
昨夜說的那麼真誠可憐,口口聲聲『那孤女不及未婚妻萬一』,結果轉頭就娶了她?

   桑氏見侄女幾有炸毛之勢,笑道:「你別急,信叔母一句,戚氏嫁了過去,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這些年,她過的怕是比囚室中的犯人強不了多少。

   少商安靜下來,若有所思。

   桑氏繼續道:「皇甫儀漏下的,是其母荼夫人。

   少商嘖了一聲。
得了,白蓮小三惡毒婆母都齊了,幸虧叔母逃的利索,不然現在哪能和叔父一天到晚的發狗糧,全然不管別人受不受得了。

   「這荼夫人怎麼了,不是說後來皇甫家的孤寡老幼都由您照看麼,吃您的用您的,還敢在您跟前拿捏什麼呀?

   桑氏笑道:「她倒沒吃我的用我的。
因為皇甫伯父早年亡故後,她就改嫁了,其時皇甫儀還不足五歲。
不過嘛…她兩回改嫁都不如意…」

   「改嫁兩回?

」少商莫名生出一股豔羨,「荼夫人蠻有本事的嘛。

   桑氏哼了一聲,道:「荼夫人甚是貌美,自有不俗的心氣。
可惜了,連嫁三回都未能如願。
皇甫伯父有才學能耐,可惜早早過世。
第二位夫婿庸碌無為,荼夫人憤而絕婚。
待她對第三位夫婿的前程也死心時,才知道自己與前夫之子已聲名鵲起。
彼時皇甫儀才十四歲,於是她趕忙回來擺太夫人的架子了!

   少商頓時心生鄙夷。

   桑氏又道:「皇甫儀年幼時,荼夫人忙著自奔前程,連看都沒來看過幾次。
皇甫儀出息了,那麼多仰慕他的高門淑女都搶著來恭維奉承,她可不是樂的很!

   「叔母,這荼夫人是不是為難過你?
」少商尋思起來。

   桑氏冷哼道:「為難我就罷了,我從來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什麼『我兒才貌過人,你要惜福』,什麼『當年定親也太倉促了,婚事有關終身,我看還要從長計議』……哼,有本事去找皇甫家的族老來退親好了,我還少受七年罪呢。
她也就能為難為難家母罷了!

   「後來皇甫家敗了呢?
」少商充滿了幸災樂禍,「她是不是一溜煙跑了!

   桑氏十分嘉許的看了眼女孩:「不但跑了,還撇的清呢!
她躲在夫家不敢出來,刺史著人上門去問,她就急慌慌的扯著與後夫生的兩個兒子,道『吾獨生此二子』!

   「就這樣,後來皇甫夫子東山再起,她還好意思再出來?
」這般臉皮的厚度,少商不知是該佩服還是唾棄了。

   「人家說了,她有苦衷!
」桑氏諷刺道,「稍待局勢緩和,她就迫不及待的拿戚氏來壓我,一天到晚在我跟前說戚氏多麼溫柔卑弱,照顧皇甫儀多麼周到,比我強了不知多少。
後來,呵呵,皇甫儀終於成全了她們。
讓她們二人真成了婆媳…」說著,她笑出聲來,「這裡我要替皇甫儀說一句,做的好!

   少商洩氣道:「荼夫人哪裡是真喜歡戚氏,她不過是拿戚氏來斷絕夫子和叔母您的婚約,等著以後再找更好的新婦呢!

   桑氏淡淡一笑,一針見血道:「你不知道。
荼夫人這種人,永遠不會滿意任何一個新婦的,若是可以,她恨不能自己嫁給她那前程遠大的兒子呢!

   少商險些嗆著口水,又驚又笑,上前抱著桑氏的胳膊,用臉蛋揉著柔軟的細布袖子。
她就喜歡這種又刻薄又直白的譏諷!

   桑氏撫其面龐,柔聲道:「你相信叔母。
皇甫儀娶了戚氏,是對戚氏最大的懲罰。
他辭官歸隱,則是對其母最大的懲罰。
其實後來,他什麼都明白了,隻是說也無用了……」

   少商興味道:「叔母倒想得開,什麼都放下了吧。

   桑氏笑了笑,側首回憶起來:「當初和皇甫儀退了親,要說不傷心是騙人的,我本已無心再嫁,可父母兄姊每日長籲短歎,動輒哭天抹淚的,我就想還不如嫁了算了。

   不過她不是自暴自棄的性子,就算要嫁人也要好好嫁,做不到恩愛繾綣,至少要互敬有禮,「其實吧,當時我雖誤了花期,名聲也不大好,但仗著父兄家世也不是沒人要。
山上那三五個性情溫厚和善的未婚仕子中,我最後挑中了你叔父,一來嘛,他時常偷偷瞧我,還以為我不知道呢,二來嘛……」

   她笑倒在案幾上,「不是我自誇,整座白鹿山,算上山下的兩座縣城,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你叔父更俊秀美貌的年輕公子了!

   「叔母,你這樣以貌取人好嗎?
」少商也想笑,卻闆著小臉。

   桑氏掩袖笑道:「所以我已不恨皇甫儀嫌棄我容貌了呀!
對著你叔父的臉,哪怕之前兩人不熟,日子也能好好的過下去。

   看對面女孩闆臉瞪眼,她歡樂了半晌,才道,「好吧,我不笑了……嗯,剛成親那陣,我和你叔父都束手束腳的,不知該如何相處。
他當時想的是,我嫁他後,吃穿用度都不如娘家的好,未免對不住我。
我想的是要盡力幫襯你叔父,做好程家婦,誰知後來…後來…」

   桑氏微微而笑,神回往日,在少商的追問下隻好繼續道,「有一日,你叔父看天高氣爽,就領我去踏青野遊。
他不知該和我說什麼,就拉著我漫山遍野的跑,我倆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然後他以山中野花編了一個大大的花環,戴在我頭上,誰知那花環編太大了,一下就滑到我脖子上,我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他臉紅好像做錯事的稚子般。
那時我便想,能嫁給他,真是太好了。
我要跟你叔父好好過下去!

   少商心中替叔父叔母高興,嘴上卻道:「是呀。
自那以後,你們一有空就到處踏青玩耍!
我聽老程夫人說過的!
」有時這倆貨還要拉上老程縣令闔家一道郊遊野餐。

   桑氏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不無惋惜的歎道:「唉,我和皇甫儀一道長大,其實細想,我們頗為相似。
我不愛撫琴,愛吹簫,偏他也愛吹簫,我隻好耐著不喜去學琴。
後來嫁了你叔父,他倒愛撫琴。
我們一道研讀新得的曲譜,閒了就合奏一曲。
老大人曾說,這才叫姻緣呢,何必遷就來遷就去的。

   將少商攬在懷中,輕輕撫摸她柔順烏黑的發頂,桑氏對她道:「皇甫儀不是壞人,隻是……」她悵然道,「隻是沒弄明白。

   少商其實不是很懂,勉強點點頭。

   兩日後,程府眾人用過晚膳,程娓照例去讀書,雙胞胎被趕去早早睡覺,隻剩下程止夫婦和樓垚少商在庭院閒聊。
少商見月色皎然如玉,便央求叔父叔母合奏一曲。

   程止一面調試琴弦,一面豪氣道:「成!
今夜就讓你們飽個耳福!
當初我苦練這支曲子足有兩個月,才博了你叔母一笑的!

   桑氏眨眨眼,笑而不語。

   程止起手一撥,聲如轉珠清亮,桑氏柔和的蕭聲隨即跟上。
少商聽出這叔父叔母常愛合奏的一曲《鄭風.出其東門》,當即心領神會,莞爾一笑。

   曲述情聲,悠揚婉然。
桑氏吹著蕭,心思回轉。

   她自小主意篤定,但無人知道,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要的是怎樣的感情。
是不是當初隻要皇甫儀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對她軟玉溫存她就滿足了?

   直到程止向她彈起這支曲子,她才明白:她可以吃苦受罪,可以忍受冷言冷語,但她要的是如詩中那樣專一不二的情意。

   桑夫人側臉去看丈夫,滿眼都是深摯的情意——謝謝你,在我自己都已經放棄的時候,給了我最想要的。

   少商看去,隻覺桑夫人望向程止的目光瀲灩如波,其人更是面泛紅暈,那股喜悅之意仿佛要溢出周遭,平凡的面龐被這一映,竟然容色照人了。
少商暗道,真該叫皇甫老頭來看看,好叫他死心。

   誰知人是經不起惦記的。
少商剛有這個念頭,高高的縣衙後宅的牆外忽傳來一陣蒼老渾厚的男子歌聲,唱的還正是此曲——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
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庭院裡眾人一愣,都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但面面相覷,無人開口,隻有樓垚驚呼出聲:「是皇甫夫子!

   此時程止和桑氏都停了琴蕭,牆外的皇甫儀卻猶自在唱:「出其闉闍,有女如荼。
雖則如荼,匪我思且。
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歌聲嘹亮低沉,還帶著幾分暗啞,仿佛從遠方傳來,粗糲的石塊敲打在冰面上,扯著聲帶的疼意,明瞭一切後的懊悔與痛苦——少商沒有出言譏諷,隻靜靜傾聽。
這是她迄今第一次對叔母的前未婚夫抱持著平和中立的態度,沒有任何鄙夷譏誚之意。

   她想,她明白叔母那句『皇甫儀不是壞人,隻是沒弄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這兩日她聽樓垚講皇甫儀的經歷,知道他不但學識淵博,還勇於任事,就如古時縱橫七國的蘇秦張儀,以文士之軀遊說於諸侯之間,消弭了許多兵兇災厄。
一個並非小肚雞腸的當世豪傑,隻為少年時的那麼一點不甘心,怎會牽掛桑氏十幾年之久。

   皇甫儀不但沒有弄明白未婚妻心裡所想,也沒弄明白自己心裡所想。

   隻是,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皇甫儀在牆外反復將《出其東門》唱了三遍,然後馬車上的銅鈴之聲響動,越來越遠,飄然離去。
過得片刻,外面僕從來報:「皇甫夫子與前邊門房留話說,他有陛下所賜的節令,今夜就自開城門離去,然後入山隱居。
待數年後諸事看開了,興許會再來叨擾老友。

   程止點點頭,轉而去握妻子的手,桑氏反手握回去,含淚帶笑:「他能看開就好。
這麼久了,我也盼他能過的快活些,不要糾纏於過去了。

   庭院裡靜默了許久,不是很在狀態的樓垚乾笑兩聲,道:「那…什麼,皇甫夫子歌倒唱的不錯,以前在都城從沒聽過…」

   程止夫婦本來心頭悵然,聽到少年待頭待腦的話,不禁搖頭失笑。

   眼看夜色已深,眾人起身走出庭院。

   樓垚大步走在最前面,程止追上去拍少年的肩頭,說什麼要對吾家侄女好點雲雲,桑氏留緩腳步,轉頭輕問少商:「你覺得如何?

   少商撇撇嘴:「皇甫夫子也真是的。
讀書入仕都這麼好,偏在這種事上稀裡糊塗。
都是太過自負的緣故,不然,這世上怎有人會弄不清自己心裡喜歡的是誰呢?

   桑氏腳下一個踉蹌,深吸口氣:「……你說的,不錯。

   然後默默的看著漂亮的女孩猶如顫動的花枝般,輕巧幾步追上丈夫和未婚夫,大喊著『叔父,你又欺負阿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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