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星漢燦爛·月升滄海)》第91章
第91章
深宮裡的日子精緻而清冷, 少商覺得自己似乎連眼珠轉動都變慢了,言行間無端增添了幾分優雅,哪怕對著銅漏壺發呆也能托個香腮擰個纖腰,鬱鬱凝視間猶如一幅濃淡適宜的水墨仕女圖。
然而,無論她說話多麼悠緩,眼神多麼迷茫, 發呆多麼投入,都不能阻止她腦袋裡的壞水奔騰洶湧,源源不絕,隨取隨有。
因這幾年皇後身體不好, 近來國事又順暢, 皇帝便想大事操辦皇後這回的生辰。
皇後幾次婉拒皇帝均不肯聽,於是這日皇後打算正裝前去尚書台勸諫。
少商一看不對, 堵在內殿門口問皇後打算怎麼勸諫。
皇後便道:「所謂上有所好,下必從焉。
陛下既然力倡節儉, 就不該因一己之私一人所好而前功盡棄。
身處至尊之位, 哪怕隻動一個小小的念頭, 驅役的也可能是成千上萬的民人, 到時候送進宮裡的無數貢獻,還不知有多少來自民脂民膏……」
「且慢且慢。
」少商趕緊打斷這些長篇大論, 調侃道,「娘娘, 妾覺得吧, 那些個朝臣大人也挺不容易的, 要嘛皓首窮經才獲得陛下青睞,要嘛屍山血海拼殺出一官半職,咱們還是別搶人家的營生了。
」
皇後目光一梭,嘴角微彎:「予說的不好?
」
少商一副佞臣嘴臉:「娘娘,您先是陛下的妻室,其次才是臣下,那些大道理不妨先放放,不過勸諫不要大辦壽辰也對。
娘娘啊,妾有一議。
您見了陛下就說,『自古夫妻是一體,沒有做丈夫的吃糠咽菜妻子卻珍饈美味的道理,陛下什麼時候自己好好過一回生辰,再來大事操辦妾的千秋不遲』。
娘娘還要說,若是陛下自己那麼清苦,您就是將生辰過的像西昆侖王母一樣氣派,心裡也是疼痛難當。
就當陛下是體恤娘娘,莫要讓娘娘心痛了。
然後娘娘不妨再說些心疼陛下節儉自苦的話,口氣要溫柔些,可憐些,目光不要直視陛下,別跟諍臣犯言直諫似的……」
「你小小年紀,說的什麼渾話呢!
」皇後玉面飛紅。
少商歎道:「娘娘,我要是有您的相貌,還會落到這個地步嗎,哪怕什麼都不說淩大人也會都聽我的,哪會如現下關在宮裡一步不得出去。
您這是身在寶山而不自知啊!
」
皇後自小矜持謹慎,皇帝亦非口甜舌滑之人,可隻要是女人哪有不愛聽人誇耀美貌的,哪怕她再端莊自持,此時也不禁樂的金釵微顫。
「……誰叫你一句軟話都不肯說!
」她含笑假嗔,「服個軟又如何。
」
少商不願講自己和淩不疑的事,便歎道:「娘娘,我才薄智淺,不提也罷。
如今我就指望您了,您早日迷倒陛下,讓陛下發話放我回家,那誰還懼怕淩某人啊,那時才是大莫善焉矣!
娘娘,我可全靠您啦!
」
「我才不幫你這個忙呢!
子晟也是在我宮裡長大的,我幫他還差不多!
」皇後美目一轉,瀲灩頑皮,竟似回到無憂無慮的兒時。
少商對著皇後離開內室的背影,還小聲喊了一句:「千萬要溫柔呀,要心疼難當,還可以暈一暈,不過最好倒在陛下身上……」
皇後一個踉蹌,回頭用力瞪了少商一下,臉上卻抑制不住的笑意。
一旁的翟媼忍笑到肚皮痛,心想程娘子雖不喜留在宮中,可於皇後,有這樣花樣百出淘氣喜悅的小女娘伴在身旁,卻是再好不過了。
皇後如此這般跟皇帝一演,雖然少商不知是否祭出『暈倒』絕招,但果然既打消了皇帝要大操大辦的念頭,又令其龍顏大悅,連著數日都歇在長秋宮,最後還是皇後推著皇帝去了越妃那裡。
少商大惑不解,皇後道:「越妃和陛下是青梅竹馬的情意,她若要哄的陛下高興,比我容易百倍千倍,可她從不擅寵。
少商啊,我們都這麼多年了,這樣就很好。
」
少商似懂非懂。
如此匆匆數日,終於迎來了皇後的生辰,宮婢和宦者四處灑掃結彩,皇帝大開宮庫頒下賞賜,諸位皇子公主都開始例行預備起了壽禮,連駱濟通都回宮來幫忙慶賀。
許久不見的五公主尤其出挑,居然領了十幾個素日圍在她身旁玩耍的官宦女兒進宮,說要給皇後獻舞。
「女兒的身體髮膚封邑權勢,俱是雙親所賜。
不論哪裡搜羅來的貴重禮物,說到底還不是借了父皇母後的勢。
」五公主的痘疤消退了不少,從滿天星鬥變成了扣門老闆的芝麻燒餅,攤平了橫眉怒目的囂張表情,笑起來居然還甜甜的。
「這段舞是女兒請了坊間行舞大家特意為慶賀母後芳辰編排的,又在女兒府中練了好久,到獻舞那日,就算有不足之處,萬請母後也當做看不見,多多喝彩就是。
」
皇後滿是笑意,連聲稱好。
雖說小女兒為人自私驕縱,行事常叫她失望,但此時她也如全天下的慈母一般,隻盼著孩兒長大了就會懂事。
「好好好,你的孝心母親領下了,你能知道情意抵萬金的道理,為娘比什麼都高興……可是,我怎麼聽說你在弘農郡那兒圈了上萬畝的田地給自己做莊園?
這是真的嗎。
」
少商本來聽這番母慈女孝有些昏昏欲睡,聽到這個陡然清醒,心想做公主真好,她就是衰運,當初若是穿個公主,看哪個姓零姓麼的敢關她在宮裡學規矩!
五公主神情一僵,隨即撒嬌道:「哎呀母後,那都是些荒地,又幹又硬的石頭灘,丟出去都沒有人要。
我圈起來讓人開渠漚地,再容留流民開墾耕種,既能產糧還能安撫民生,說起來父皇還得嘉獎我呢!
」
皇後無奈,不可置否的歎口氣。
五公主側眼瞥見陪坐在旁的太子妃,笑道:「母後您別老說我呀,前陣子太子妃也圈了好多土地呢,嗯,少說也有七八千畝,您怎麼不說她呀!
」
少商豔羨的目光立刻投射向太子妃,心道太子妃真是人不可貌相,平日看起來斯文安靜,人家說她一句她眼眶要紅兩天,居然手也伸這麼長,可真看不出來啊。
太子妃滿臉委屈道:「母後不知,太子殿下平日裡辦事用人都要錢,花費甚大,手上若是沒些能活動的金銀,好些事都沒那麼順當了……」
「胡說!
」五公主憤然道,「父皇賜了太子兄長多少食邑礦產呀,金山銀山都不為過,哪裡會花費不夠,明明是太子聽了門下諫言,不讓你碰東宮的財事,你才自己動了心思……」
「好了!
」皇後一拍案幾,沉下面龐,「太子妃是儲妃,太子用錢的地方多,她用錢的地方也不少,你做妹妹的怎麼這樣跟長嫂說話?
」
五公主滿臉不平的咬住嘴唇,太子妃見狀,連忙伏到拜謝皇後體諒,又道:「我雖薄有些田產,但也一樣將人丁田畝登錄在當地府衙的魚鱗冊中,一點沒少。
五妹卻不一樣,明明食邑豐厚,還圈了那麼大的田地,結果隻向官府錄了二十丁……」
少商倒吸一口氣,按照如今的農耕水準,上萬畝土地哪裡是二十個人能開墾出來的!
這五公主分明是隱丁逃稅!
隨後少商又迅速看了太子妃一樣,心想這位小嫂子未免有些不上道,皇後都明擺著偏幫她了,她就該順坡下驢一笑而過。
何況,就算五公主有過錯,太子妃也該私下跟皇後說,而不是當著自己與翟媼甚至這許多宮婢的面說出來。
她倆位屬姑嫂,年歲也差了不少,太子妃現在還沒登上鳳位呢,就對小姑這樣刻薄不留情,帝後將來還能指望她照拂其餘弟妹嗎。
真蠢貨也!
皇後再無笑意了,不冷不熱道:「哦,是麼,我回頭著人去查一查。
行了,今日就到這兒罷,我乏了,你們都退出去罷。
」
太子妃還欲再說,翟媼已經讓宮婢開門送客了,五公主怨毒的瞪了太子妃一眼,憤憤的大踏步離去。
少商心中憐憫皇後,但牢記自己身份,人家一個兒媳一個女兒,她算哪顆蔥。
皇後扶著靠手靜坐半晌,道:「少商,你說五公主的那些田地,真是荒地麼?
」
少商本想賠笑兩聲,卻看見皇後落寞的神情,沉吟一下,低聲道:「妾愚昧,可也知道弘農自古富饒,人口繁密,還是最早被皇帝收服的州郡之一,照理說,那兒應該像年前的青州一樣,派人肅清匪賊後趕緊開荒耕種了,怎麼還有那麼大的無主荒地。
」
皇後幽幽道:「是呀。
不過太子妃卻沒指出這些,隻敢拿人丁說事,想來她那些田地的來歷也沒乾淨到哪裡去,少商,你說呢……」
少商心中惴惴,覺得快要踩到話題禁區了,隻能故作得意道:「在我家,從莊園到鋪面,什麼錢都是阿母管的,我三叔父,那是一個五銖錢都要交到叔母手上的,就是淩大人,那也是多少都肯給我……」
她察覺皇後興味的目光,不免尷尬,打了個哈哈,轉而道,「再說我自己也能生財。
妾以為,太子妃應當先行自省,緣何太子殿下不願將財帛託付啊?
」
公主吃的是爺娘飯,做錯了打罵一頓就是;太子妃吃的是老公飯,要嘛就像她一樣無欲無求,打算將來自行創新生財,要嘛就老老實實的討好太子才是上策嘛。
皇後輕歎一聲,這番話真是說到她心坎裡去了,但她也不好在少商面前多說太子妃的不是,隻能道:「……素聞蕭夫人賢才博學,勤勉節儉。
這幾個月,我觀你用度行止都頗有汝母之風,這樣很好。
」
少商聽出這話中苦澀之意,其實皇後也很清儉,偏偏養出來的兒女都一言難盡;她倒有些好奇對面越妃那邊的皇子公主都是什麼畫風。
很快皇後就給了她這個機會,遣她去送一幅錦帛書函給越妃。
因為目前本朝沒有太後,所以越妃直接住到了寬敞寧靜的永樂宮裡。
到了對頭的地盤上,少商簡直笑的又萌又可愛,活像隻Q版包子妹,圓滾滾軟嘟嘟,本來值殿的大宮女對她這位『十一郎的未婚妻』頗有些目光審視,硬是被少商笑軟了嘴角。
另一位大宮女憂心道:「娘娘這會兒正在……不如讓程娘子先等等?
」
前頭的大宮女道:「別替娘娘拿主意了,等裡頭的回信就是了。
」
這時從裡面匆匆奔來一個小宮婢,喘氣道:「娘娘叫程娘子進去呢。
」——聞言,前頭那位大宮女得意的看了另一位大宮女一眼,輕哼一聲。
少商努力低頭,堅決不摻和。
將兩名隨行的長秋宮小宮女留在殿門口,少商隨著引路的宮婢往裡走去,穿過兩道回廊拐進內殿,遠遠就聽見內室裡越妃的聲音——
「……腦子拎不清,居然去肖想十一郎!
想一想也就罷了,還敢去為難人家新婦!
怎麼,今日進宮你這麼強頭倔腦,莫非還覺得委屈。
我說你有什麼呀,有樣貌還是有才學,人家憑什麼看上你?
你又能給他什麼,是財帛,權勢,還是君父的寵信?
這三樣子晟一色不缺,還樣樣比你多!
」
少商立刻知道越妃在對誰說話了,她尷尬的駐足門口,不敢進去,可惜宮婢已經往裡傳報了,她隻好跟著低頭進入。
一進內室,發現除了快把頭低到地上的三公主,二公主居然也在,而且她們兩位看起來比自己還尷尬。
內室中唯一不尷尬的越妃朝少商招招手,示意讓她坐下,然後繼續訓女兒:「……你要是實在閒得慌,也學學你二姊寫個小曲跳個舞,再叫那群讀書人吹吹牛皮,也讓你父皇面上有光,顯得我們也是詩書蘊藉之家,不是光會舞刀弄劍,就算你盡了孝心,你說呢……你來做什麼?
」
最後一句是問少商的,她原本正聽的起勁,聞言一震,趕緊道出來意,然後雙手捧上錦帛卷軸。
越妃展開卷軸一看,失笑道:「獻舞?
一定又是她那幫門客獻的計,也對,這壽禮既別緻又省錢,那幫門客也沒算白養。
」
她俐落的一攏卷軸,衝少商道,「那群獻舞的小女娘你都見過嗎?
」
少商道:「匆匆見過一遍。
」
「模樣都生的如何?
」越妃一臉無所畏懼,「莫非小五要向她父皇獻美。
」
「母妃!
」二公主幾乎要尖叫起來。
「不是不是不是!
絕無此事!
娘娘明鑒!
」少商連連擺手,額頭都冒出汗來。
「就算要獻美,難道五妹會挑在皇後娘娘的芳辰嗎?
」有這樣的親媽,二公主再有藝術氣質也不免暴出幾根青筋,少商頗有幾分同情。
「正是正是!
再說那些阿姊我都見過,一個個都破藤編成的簸箕似的,哪怕有那麼一兩個齊整的,也不過是豁牙簸箕與平口簸箕之差啊!
」雖然她也不喜歡五公主,但到底是皇後的女兒,好歹要幫的。
不過這話總算博了越妃一笑,「簸箕?
呵呵,你這人倒逗趣。
行了,你回去就跟皇後說我答應了。
就讓她們住到這裡東側的園子裡,我會『照看』好她們的。
」
少商這才知道,原來皇後是將五公主帶進宮來的那些女孩託管給越妃了。
「……不過我聽說小五進來缺錢啊,居然在外頭圈地,有沒有這回事?
」越妃話鋒一轉,直嚇的少商啞口無言,面色如土。
越妃看她臉色,笑道:「看你這幅模樣,看來皇後也知道了。
唉,養門客花錢呐,養遊俠兒更花錢,養俊俏的遊俠兒更是舉火……行了,小二你別咳了,我不說下去就是。
程氏,你先回去吧。
順便問問皇後,要不要把五公主也送我這兒來,我替她…嗯,替她曉之以理…」說這四個字時,二公主一臉苦笑,三公主一臉感同身受,再無當初趾高氣揚之意。
少商笑道:「這,這就不用了吧。
妾觀五公主這回似是懂事許多了。
」皇後的女兒讓妃子來訓,那長秋宮眾人以後不出門了。
越妃不可置否的揚揚眉:「那好,就趕緊讓那班小女娘過來吧,不要在宮裡亂逛,免得惹出事來。
」
少商一待:「不,不至於如此吧……」哪那麼快的。
越妃懶得理她,揮手讓她回去,繼續對上自己的兩個女兒:「對了,適才我說到哪裡了,哦,對了,盡孝心。
我把話跟你先撂下了,皇後這回生辰你別給我惹事,不然我們母女的緣分就算盡了。
民間貧人家的女兒,不但小小年紀就要勞作,年景不好時還要被爺娘賣了。
你們命生的好,穿金戴銀有吃有喝,從頭到腳的有人伺候,也不會被賣掉。
為娘對你沒別的指望,安分待著,明白嗎!
這幾日老實待我宮裡,出一點岔子,你就給我滾去自己的封國,別回來了!
」
少商往外走時,還聽見三公主似乎低低的應了一聲喏;她暗自歎息,皇後就是太心軟了,若有越妃一半的潑辣就好了。
她沿著宮廊走時,看見從越妃內室出來的幾位大宮女已經風風火火的去張羅隔壁園子的居住環境了,她不免暗笑越妃這也太有受害者意識了,也不知她當年和霍夫人鬥法是何等激烈。
唉,那群小女娘昨日才入的宮,才在外庭湊合著睡了一夜,連歇腳之處都沒安頓好,哪會跟趕投胎似的去做壞事啊……
她心裡這麼想著,然而僅僅過了一刻鐘,泡在涼涼的湖水中,她就知道自己果然見識短淺——回長秋宮途中,穿過皇家庭院時,她被遊園的幾位小女娘假作不當心推下了池塘。
那七八個小女娘似是出來閒逛的,她們站在岸上,對著池中的少商笑的花枝亂顫,還拖住了隨行跟著她的兩名小宮婢,不許她們相救。
「喲,我在外面常聽人誇這位程娘子有才能又賢淑,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今日怎麼做了水鴨子了呀……」
「我看長的也不怎麼樣,定是會諂媚巴結,喂喂,你倒是說兩句好話,我們高興了,就拉你上來啊……」
「我們還是將她拉上來吧,若是出了事,我們擔當不起啊。
」
「少廢話,適才那一腳不是你勾的嗎?
」
……
少商輕輕踩水,看著案上那群扭腰擺腦袋的小碧池,內心毫無波動。
鳧水這種事說穿了毫不稀奇,其實人體的胸腔有相當一部分是空的,落水後哪怕什麼都不做,隻要努力保持仰面向上,軀幹部分自然會浮起來,到時儘量擡高下巴,將口鼻露在水面上即可呼吸無礙。
會在平靜的水中溺亡之人多是慌亂導緻。
何況她是南方人,自幼會水,來了這裡後也常在澡桶裡踢腿擺手,適應身體感覺。
過了會兒,案上的女孩看少商在水中鎮定自若,竟打算向她投擲小石子取樂。
少商哪會等著被扔,何況秋末冬初,池水寒冷,她當下鬆開腰帶和吸飽了水的曲裾,猶如一尾靈活的小魚擺動身軀,三下五去二的遊至另一邊岸上。
雖然她不介意隻著中衣走回長秋宮,但瑟瑟寒風吹到濕漉漉的身上還是讓她打了個噴嚏,那兩名小宮婢趕緊飛奔而至,一個脫下外裳給她披上,另一個掏出巾帕給她擦拭。
少商冷冷的看了那七八小碧池一眼,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鑒於她活躍的腦細胞和豐富的『受害』經驗,短短從池中遊到岸上這麼點功夫,她已經想出了五六個復仇點子,個個又賤又辣,保證既不見血,還讓她們永生難忘。
對岸七八個女孩漸漸生出些慌亂之意,七嘴八舌起來。
「她不會向皇後去告狀吧?
」
「怕她做什麼,此處又沒人看見,我們咬定了不認就是!
公主會為我們撐腰的!
」
「對對,再說她又沒傷著一點,能有什麼了不得了!
大不了挨一頓打!
」
……
回到長秋宮,翟媼看見少商這幅模樣大吃一驚,忙叫人煮姜湯燒暖爐,還弄了一大盆熱水給她洗個熱水澡。
冰冷的肌膚在熱氣騰騰的澡盆裡慢慢恢復了血色,少商長舒一口氣。
翟媼一邊幫女孩擦乾身子,一邊憤怒道:「梳洗後,咱們趕緊去告訴娘娘!
」
誰知少商卻道:「誒,不急。
」
「小女公子別怕,娘娘喜歡你,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
「唉,就是因為娘娘待我好,怎麼也要等過了明日的壽宴啊。
」
「不趁這會兒去,回頭那些小賤婢必然要抵賴的!
」其實不洗熱水澡直接去告狀效果最好,不過翟媼擔心女孩會受寒。
「我要的就是她們抵賴。
」少商笑眯眯道,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居然還有幾分懷念。
不就是被人欺負嗎,誰還沒受過啊,她老有經驗了。
翟媼慢下給她擦拭頭髮的動作,歎著:「你若是肯告訴十一郎,天大的仇他都替你報了。
」
少商對著鏡中的自己,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阿媼,你說皇後娘娘現在喜歡我,究竟是因為我將來要嫁給淩大人,還是因為我自己呢。
」
翟媼道:「不瞞你說,起初是因為十一郎。
可這幾個月下來,娘娘是真喜歡你了,有你陪著,她可比以前快活多了。
」
少商摸摸自己濡濕柔軟的頭髮,點點頭:「我家叔母以前老說我天真,愛鑽牛角尖。
因為我若有仇人,我一定暗暗瞞下,然後自己收拾;若有難關,我亦希望自己絞盡腦汁去渡過。
哪怕將來上了刑場,最好也是我自己犯了滔天大罪,而不是受別人的牽連……」
「這種渾話怎能亂說!
」翟媼連忙打斷。
「娘娘能喜歡我,真是太好了。
」少商拿起精雕鏤金的木梳慢慢梳著,「你和娘娘不用擔心我和淩大人,因為我其實一點也不氣他,我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再說他不知多少次的救過我幫過我,我哪能那麼忘恩負義啊。
我不是不能服軟,也不是不能哄他高興,可是哄人能哄一輩子嗎?
夫妻哪能這麼做。
」
翟媼有些聽懂了:「說起來,你家阿父阿母,還有叔父叔母,可是有名的恩愛夫妻。
唉,若十一郎和你也能那樣,陛下和娘娘不知有多高興哪。
」
少商咂巴一下,無奈道:「好吧,這個盼頭很好,不過這種事可遇不可求。
話說回來,正因為淩大人待我好,我也必須待之以誠,我要讓他知道我這幅討人厭的性情……嗯,說不準,他後悔還來得及。
」能不能像父輩那兩對另說,起碼得互敬互重吧。
翟媼噗嗤笑了出來:「行,你慢慢做夢去吧。
」
兩人同時對鏡而笑,正在此時,忽有小宮婢慌慌張張的闖進來:「程娘子,程娘子娘娘叫你去呢!
快快……」
翟媼皺眉道:「你慌什麼!
不會好好說話啊,平日怎麼教你們的。
究竟出了何事?
」
小宮婢結巴道:「…五公主帶了一位娘子,是為娘娘獻舞的其中一人,她說,她她說…」
「她說什麼!
」翟媼不滿道。
「她說,昨夜淩大人摸進了外庭,欺侮了她,現在要向娘娘討個公道!
天哪……」
少商霍的立起。
「什麼?
!
」翟媼大驚設色,「這怎麼可能!
」待她回過頭時,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你你,你聽見未婚郎婿出了這種事,為何如此高興?
!
」
少商摸摸自己的臉,不自覺得笑道:「我,我看起來很高興麼?
」
「你自己拿鏡子照照!
」翟媼又想訓斥又想笑,快被她氣死了。
「現在哪有功夫照鏡子啊!
」少商連忙去找外裳來穿,一邊用無法隱藏的喜悅語氣說道,「快快,來幫我梳頭更衣,我要去看…咳咳,去為淩大人討回清白名聲…!
」
翟媼:活得長了,果然什麼都能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