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古裝言情 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星漢燦爛·月升滄海)

《星漢燦爛,幸甚至哉 (星漢燦爛·月升滄海)》第165章

  第165章

   那日與袁慎把話說清楚, 少商當日就寫信回程府, 讓程老爹悄悄的和袁家把親退了;少商在信中懇切的對雙親道歉,爲了她的婚事,家裡被鬧的不得安寧。

   蕭夫人的回信乾脆利落:不妨事, 你如今是家中唯一一個沒著落的適婚女孩了。
程姎已嫁, 程娓早定給了白鹿山, 尹姁娥生的小女兒尚在學步, 總之十幾年內程家無有嫁女之憂——女兒你繼續作吧, 作夠了好好過日子就行。

   少商讀著回函, 滿心歉意, 暗下決心這是最後一次給家裡惹麻煩了。

   宣太後問她將來會不會後悔,她端坐榻前, 想了想,答道:「我幼時一直想要離家自立,獨當一面, 再不受父母親長掣肘。
於是, 我先是期盼樓垚帶我外放,後來又盼著別的什麽人娶了我, 放任我自行其事。
可是如今想想, 爲何非要靠別人呢?
托娘娘的福, 我如今財帛豐足,亦有了衛隊,陛下還將社稷治理的路不拾遺。
既然如此,我何不自走天涯, 樂得逍遙。

   宣太後望著女孩淡然的自信面龐,微不可查的嘆口氣。

   「所以呀,娘娘趕緊將身體養好了,如此才能與我一道去外頭玩耍,若娘娘老這樣病懨懨的,我可自己個兒走了啊。
」少商笑意圓融。

   「不論我能不能跟你去外面走走看看,你都要看顧好自己。
」宣太後伸出瘦若枯槁的手拍拍女孩——其實她倆都知道,這一日是不可能到的了。

   山中不知年,宮中歲月緩,少商安下心來給宣太後侍疾,一連數日無風無浪,若非宣太後身體愈發衰弱,半打侍醫聚在永安宮中急的團團轉,少商都生出一種悠閒之感了。

   不想這日上午,二皇子滿頭大汗的奔來,扯著少商就低喊:「出大事了,袁家出事了!

   少商心頭一緊:「怎麽了?

   「你可聽說過征蜀大將軍翁君叔?

   少商強笑:「淮安王說笑了,妾還不至於如此孤陋寡聞。
翁大將軍是最早從龍的功臣之一,這些年來爲陛下殫精竭慮,立下汗馬功勞。
可惜天妒英才,去年征蜀途中,翁大將軍被刺身亡;當時陛下哭的什麽似的,還親穿孝服,去翁家祭奠。

   二皇子抹了把汗,:「你可知誰刺殺的翁君叔。

   「自然是蜀中僭王公孫氏啊,他害怕朝廷大軍的聲勢,就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後來不是還刺殺過繼任的吳大將軍麽,幸而那回有了防備。

   「人人都知道是公孫氏主使,我問的是行刺之人?
」二皇帝壓低聲音。

   少商一怔:「誰?

   「就是那個第五成!

   少商艱難的用手撐住地闆,冷汗涔涔而下:「……那這事與袁家又有和關係?
難道因爲袁州牧與第五成是結義兄弟?

   二皇子將少商拉到一旁,細細分說因果:「這事是今日早朝發作起來的——去年大軍征蜀時,蜀中有一名士約翁君叔相見,說願爲朝廷勸降公孫氏,翁君叔便依約前去……」

   「這也太輕率了!
大軍入蜀,難道是擺著好看的,生死須臾誰都紅了眼,翁大將軍怎能輕易涉險!
」少商叫了起來。

   「翁公爲人剛毅果敢,龍潭虎穴都不在眼裡,再說他以前也招降過地方諸侯,當下便答應了。
翁君叔赴約時,帶足了護衛隨從,相見之處也是他選定的,稍覺情形不對,瞬即可退守後方。
尤其他的心腹驍騎衛,那可是以一當十的好漢。
唉,誰知當夜一群蒙面刺客闖入大帳,其中一名身形高大的刺客神功蓋世,一雙肉掌無人能敵,徒手能開碑裂石,驍騎衛的包圍生生被他劈開一道血路,此時另一刺客以臂箭暗射。
翁君叔當即中箭,數日後傷重不治!

   二皇子咽了口口水,繼續道:「後來我軍大敗公孫氏,吳大將軍爲替翁公復仇,循著綫索追擊時發覺當初刺殺翁君叔的那些死士已死了個乾淨,詳詢之下,才知道是袁家派去的人。
當時吳大將軍沒細想,還以爲同殿爲臣,袁州牧痛惜翁公之死才出的手,可是,可是……」

   少商喃喃道:「可是,如今知道了那刺客領頭是第五成,那麽袁州牧所爲就不是替同僚復仇,而是替義兄滅口了。

   二皇子拍腿懊惱:「誰說不是啊!
今日早朝鬧翻天了,翁君叔的妹妹不是嫁了安陽王麽,安陽世子嚎啕大哭,懇請父皇給他舅父做主!
吳大將軍當朝捉著袁州牧的衣襟質問,袁州牧面色灰敗,一言不發。
父皇氣的手都顫了,當即將袁家父子下獄,著廷尉紀遵即日審訊!

   「阿慎也被捉起來了?

」少商驚呼。

   「善見是袁州牧的獨子,又已及冠入仕,哪能逃得了!

   少商心中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懼,即使當年霍不疑連夜屠滅淩氏她都沒這麽害怕,因爲她隱隱知道隻要霍不疑沒興兵造反,皇老伯總會保他一命,隻不過吃苦多寡的區別罷了。

   可袁氏不同,他們一不是豐饒功臣,二非皇老伯故舊,真要一闆一眼照章辦事的審起來,袁慎不死也要脫層皮。
阿米托福,紀老頭別急著用刑啊!

   二皇子湊近少商低聲道:「我記得那第五成還在你家吧,這事知道的人不多,不過我看廷尉府來拿人也是早晚的了,好在你與子晟的事……」他難以措辭,「好在前幾日袁程兩家正在商議退婚之事,大家沒將你家算成袁氏黨羽。

   少商低喊一聲:「哎呀,我又給阿父阿母惹麻煩了,我才下定決心再不給家裡惹事呢!
」隨即她又想到什麽,「不對,第五成這人雖魯直糊塗,但幷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他怎會去刺殺朝廷的統兵主帥!

   二皇子嘆道:「第五成是什麽人先不說,袁州牧將同去行刺之人都滅了口,總是替第五成善後吧!
這會兒前面還亂著,我是偷偷溜過來的,你趕緊出宮,趕在廷尉府去你家拿人前告知你雙親此事!

   少商起身,深深向二皇子拜倒:「王爺大恩,妾身銘感於心,以後當報之!

   二皇子連連擺手:「這話就不要說了。
你當年漏液去長秋宮叩門,爲亡妻請來侍醫,是何等冒險……唉,剛才翁家人當堂鳴冤時善見也是毫無防備,手足無措。
好了,你快去快去!
先將程家摘乾淨,袁家的事慢慢再想法子!

   少商再叩首,旋即飛身奔出,向宮門侍衛要來一匹駿馬,連鞋都沒來得及換,直接踏著一雙軟底的雲雀翹頭履翻身上馬,上馬揚鞭回家。
上氣不接下氣奔入家門,程老爹照舊在上班,她將此事說與蕭夫人聽,蕭夫人大驚,趕緊將第五成叫來問可有此事。

   第五成稀裡糊塗:「我何時刺殺翁大將軍了?
公孫氏刻薄寡聞,我亦甚是厭惡,曾有江湖上的兄弟邀我爲公孫氏效力,我一口回絕了。

   少商追問:「那您去年可刺殺過別人!

   第五成想了想,道:「有,去年秋季有一摯友邀我同去鋤奸。
他說對頭是潛藏蜀中的前朝佞臣,裹挾價值連城的財寶在山中隱姓埋名,身邊有重甲侍衛防身,輕易不能近身。
他們決意誅殺奸佞,請我相助。
那奸佞身邊的護衛果然厲害,我那摯友帶去的兄弟死傷過半,還是我打殺進去,才有兄弟伺機射了那奸佞一箭,也不知有沒有取到性命。

   少商哎呀一聲,蕭夫人無奈道:「第五大俠您上當受騙了,我素聞蜀中公孫氏最愛以重金收買江湖好漢,您那摯友定是被公孫氏收買了,是以誑您行刺啊。

   第五成臉色大變:「難道,難道那奸佞就是翁大將軍?

」他塌然坐倒,惶惑不安,「我說呢,總覺得哪兒不對……」摯友帶來的那些兄弟一個個眼色陰沉,沉默寡言,行動整齊彪悍,看著不像江湖中人,倒像訓練有素的死士。

   「那是我相交三十年的至交好友啊!
」第五成難以置信的大喊起來。

   「這些先別說了,後來呢,您一點也不知道朝廷大軍的主帥受刺身亡了麽?
」少商打起精神再度發問。

   第五成臉上懊悔:「那夜我也身受重傷,後面追兵又咬的緊,我不敢回家,隻好遁入莽莽群山,在一深山冷坳的獵戶家中休養了兩三個月才出來……嗯,其實是家中老僕見我久久不回,隻好去找了袁沛,是袁家遍散人手把我找到的——總之,待我出山時,朝廷大軍已攻破公孫氏前兩道防綫了,我聽人說主帥姓吳啊。

   聽到這裡,蕭夫人已知前後因果,側頭嘆息。

   少商看第五成一臉不願承受袁家好意的死樣子,怒上心頭:「第五大俠快意恩仇,行事灑脫,卻不知袁州牧爲了替你善後,快要將全家都搭進去了!
如今袁家覆滅在即,第五大俠終於可以大仇得報,妾在這裡先恭喜第五大俠了!

   第五成嚇了一跳,聽少商說清緣由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蕭夫人輕斥女兒『不可無禮』,又問:「第五大俠,事已至此,你待如何?

   第五成咬咬牙:「一人做事一人當!
既然是我闖下滔天大禍,我自去廷尉府服罪便是,絕不牽連袁家,更不會牽連程家!

   少商就等他這一句,朗聲道:「也好,我陪第五大俠同去。

   兩人離去前,蕭夫人忽然道:「第五大俠,裊裊,待會兒你倆不可對廷尉大人急躁。
真要細論起來,第五大俠是受人利用,反而袁州牧的罪責……」

   她沒說下去,第五成不解其意,但少商已經明白了,她一咬牙道:「事在人爲,總要試一試。
就算不與袁慎做夫妻了,我也不能白白看著他死在囹圄中!

   蕭夫人望著女兒的背影,想起當年少商強撐病體去爲霍不疑辯白的樣子,她喟嘆一聲——當初她怎麽會以爲女兒本性涼薄自私呢。

   少商與第五成縱馬出程府,剛至巷口,迎面遇上一隊輕甲挽弓的矯健侍衛,當前一人玄衣羽甲,眉目冷峻,正是霍不疑。

   少商一楞,第五成先嚷嚷起來了:「你們是朝廷派來捉拿我的麽?
不用了,我自己會去廷尉府自首的!

   霍不疑看見女孩髮釵歪斜額頭沁汗,微一皺眉,回頭做了個手勢,侍衛們悄無聲息的退到一邊,他才道:「適才我看淮安王趁亂悄悄溜了,就猜他去向你通風報信了。

   「是陛下派你來的麽!
」少商勒馬不前,神情緊張。

   霍不疑不答反問:「你要帶著第五成去自首,你打算說什麽。
說雖然第五成殺錯了人……」

   「第五大俠沒有殺人,他隻是在翁公的驍騎衛中打開一條血路;射傷翁大將軍的另有其人。
」少商自己也覺得這番分辨很無聊,但聊勝於無。

   霍不疑看向女孩的目光異常柔軟:「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保下第五成,袁大公子可是幾度欲置這人於死地……不過也對,早滅了這糊塗漢,就不會生出這許多事端了。

   第五成臉色醬紅:「是我糊塗不錯,但我也不是有意牽連袁家……我怎知會被人認出來。

   「你若一直在外州外郡,未必有今日大禍,可嘆你就是不肯聽袁州牧之言。
」霍不疑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夜你們行刺翁大將軍,你雙掌能斷刀折劍,開碑裂石……」

   少商插嘴:「咦,我記得你也能徒手開碑裂石的,原來這是世間罕有的絕技麽?
我以爲大凡高手都能做到。

   這次連第五成都丟給她一個鄙夷的眼神,眼中明白寫著『婦人見識淺薄』:「我義弟……袁沛那厮也練過這門功夫,當年我們一同向山中高人學來的。
據我所知,當世有這等本事之人,不逾一掌之數。

   少商訕訕的閉嘴。

   霍不疑忍笑,繼續道:「你進都城沒幾日,爲給人抱不平,在地痞面前展露過這手絕技,卻叫路過的翁家家丁看了去——翁家謹慎,又找了數名當年與你血戰過的驍騎衛來辨認。
你眉心這道傷痕,還有你異於常人的魁偉身形,三樣加起來,才斷定是你。
原本翁家立刻要捉你,誰知你卻躲入了程家,翁家遍尋無果後開始調查袁家。

   其實也是第五成這二十多年來忙著跟袁沛死磕,甚少在江湖上『幹活』,甚少有人知道他的成名絕技,不然翁君叔被刺那夜就該想起第五成了。

   少商覺得這是個死局——留第五成在外面,翁家會抓住他,袁家受牽連;藏起第五成,翁家調查袁家,袁家還是遭殃。
她咬唇道:「敢問霍侯,你今日來此做什麽?

   霍不疑道:「你將第五成交給我,我帶他去廷尉自首,然後你好好回永安宮去,什麽也別做,等著就行了。

   少商皺眉不語,霍不疑凝視她:「我知道你不願相信我,可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你若摻和其中,會將程家拖下水的。

   「不。
」少商轉頭看別處,「你不是落井下石的人。
」然後對第五成抱拳道,「請第五大俠隨這位霍侯前去廷尉。
」估計梁州牧會有打算,她先看看再動手,實在不行隻能請宣太後出面求情了,袁慎是不知情的,至少應該保下他。

   第五成呆呆哦了一聲,他想說其實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去。

   「少商……」霍不疑試探出聲。

   「你先別說話。
」少商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兩眼直直的看著地上一塊石頭,「我還沒想好跟你說什麽,我不會再急功近利莽撞急躁了。
……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說。

   宣太後日子不多了,她想在這段日子中專心服侍宣太後,等她過身後再處理跟霍不疑之間的這團亂麻。
而在那之前,她都不打算見霍不疑了,誰知今日意外相見,真是猝不及防。

   霍不疑失笑道:「好,都聽你的。

   少商抿抿嘴,微側馬頭,默不作聲的從霍不疑身旁擦身而過,頭也不回的疾馳而去——全程她努力著沒看霍不疑一眼。

   第五成望著地上那塊石頭,驀的想起當年妹妹第五合儀與袁沛相處時的情形,他若有所悟,忽然問霍不疑:「這位君侯,程家小娘子是不是喜歡你。

   霍不疑輕提繮繩,沒有說話——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不是喜不喜歡,而是她願不願意再爲他冒險一次。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