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韶華在傷兵營帳裡待了半日,正午時,和孫廣白孫澤蘭兄妹一同用午膳。
軍營裡都是大鍋飯菜,薑韶華進了軍營後,和親衛們同吃同住,並未單獨設小竈。
今日也沒例外。
親衛營出了名的夥食好,這幾日夥房格外賣力,午飯有三菜一湯。
其中兩個都是葷菜,油水頗足。
孫澤蘭飯量不大,吃了一碗就擱了筷子。
孫廣白吃了兩碗。
然後,兄妹兩個眼睜睜地看著郡主大快朵頤,悄悄對視一眼。
“郡主,我閑著無事的時候,做了不少山楂丸子。
”孫澤蘭輕聲笑道:“我讓慧娘取一些來,平日郡主吃著消消食解解悶。
”
這是怕郡主吃撐了鬧腸胃。
薑韶華很是領情,笑眯眯地應道:“現在就拿來。
”
片刻後,林慧娘捧著一個小包裹來了。
包裹裡放著八個小巧的白色瓷瓶。
取下軟木塞,立刻飄出甜中略帶酸的香氣。
這是山楂丸子特有的香氣。
薑韶華嘗了一個,笑著讚道:“你做山楂丸子的手藝,已經超過孫太醫了。
”
孫澤蘭抿唇笑了起來:“我身邊這麽多弟子,吩咐一聲,她們便去挑上好的山楂,洗淨曬乾磨成粉,再配以十幾味藥材揉成藥丸。
郡主喜歡,就都帶上。
”
薑韶華半點不客氣,讓銀朱將山楂丸子收好,然後問起兄妹兩個當差的情形。
孫廣白答道:“回郡主,親衛營裡吃住都好,就是每日操練受皮外傷的人多些。
以前隻有兩個軍醫,實在忙不過來。
我和妹妹來了之後,就沒這個困擾了。
”
孫澤蘭略有些遺憾地接了話茬:“南陽郡很是太平,親衛營沒有出去剿匪。
我和大哥想鑽研醫術,可惜沒機會了。
”
孫廣白:“……”
孫廣白尷尬地乾笑一聲,奮力衝妹妹使眼色。
孫澤蘭不以為意:“這兒又沒外人,我和郡主說些心裡話怎麽了。
”
“是啊,這等事和我說正合適。
”薑韶華笑著接了話茬:“此事也好解決。
過些時日,南陽郡大牢要處理一批死囚。
其中大半要送去博望礦山,到時處決後的屍首,我讓人送兩具到軍營來。
”
孫澤蘭兄妹兩個精神一振,齊齊拱手謝恩。
說完正事,薑韶華隨口笑著打趣孫廣白:“你以前不肯成親,說是男兒當先立業再成家。
孫太醫想你專心考太醫院,也沒催促你。
如今你在軍營裡有正經差事,日子也安定下來了,是不是該考慮成家了?
”
孫廣白咳嗽一聲,起身拱手:“傷兵營帳今日新來一個斷骨的,我該去換藥了。
郡主閑著無事,和澤蘭說說話。
”
然後,腳底抹油走人。
這一招用得爐火純青,可見往日沒少糊弄孫太醫。
薑韶華失笑:“你大哥還是不想成親?
”
孫澤蘭倒是很理解兄長:“人生苦短,想做要做的事那麽多,哪裡顧得上成家。
”
旋即為自己慶幸:“大哥肩負著為孫家傳宗接代的重任,遲早要娶媳婦。
我就不一樣了,隻要我爹不逼我,我可以一直不嫁人。
”
薑韶華笑著瞥孫澤蘭一眼:“你不想嫁人,就不嫁。
我也一樣支持你。
”
孫澤蘭眼睛亮了一亮:“郡主真得站在我這一邊?
”
薑韶華挑眉一笑:“你擔心什麽?
是不是怕我為你和秦虎做媒?
”
孫澤蘭被說破心思,既不尷尬也不忸怩,理直氣壯地應道:“秦統領是親衛一營統領,秦虎是郡主親衛。
論親疏,我總是差了一層。
我有這樣的擔心,也不稀奇嘛!
”
萬一郡主偏心秦虎,一力保媒,總是一樁麻煩。
薑韶華微微一笑,握住孫澤蘭的手:“首先,在我心裡,你們兄妹和孫太醫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論親疏,你不輸任何人。
”
“其次,男婚女嫁一事,要雙方你情我願。
你不想嫁人也好,對秦虎無意也罷,既然你不樂意,就沒人敢勉強你。
”
“現在,你該放心了吧!
”
孫澤蘭心裡熱乎乎的,反射性地攥緊郡主的手:“郡主這麽說,我心裡就踏實了。
”
“其實吧,我也不討厭秦虎。
以前待在王府的時候,時常見面打交道,我覺得他幽默詼諧。
後來的事,郡主也知道了。
我不知他什麽時候動的心思,我察覺到不對勁,就開始冷臉相對了。
”
“我的理想是做一代名醫,時間精力都要用來鑽研醫術,哪有時間去嫁人生孩子養孩子伺候丈夫公婆?
”
提起自己的遠大理想,孫澤蘭雙目熠熠,聲音也激動起來:“這半年裡,我和大哥重新繪製了人體圖,製出了更好的羊腸線。
上個月,有個親衛發了腸癰,疼得死去活來。
換在以前,最多就是針灸和湯藥治療,治好的概率不足兩成。
”
“眼見著人快不成了,我就大著膽子給他灌了迷藥,然後用刀給他開腹,將他體內化膿的部分割了。
然後用針線縫了起來。
之後,一直給他灌藥。
”
“老天保佑,他果然熬過來了。
”
“半個月之後,就能下榻走路。
養了一個月,已經行走如常。
估摸著再有兩個月,就能和常人一般了。
”
薑韶華聽得來了精神:“人在何處,叫來給我看看。
”
孫澤蘭應一聲,吩咐林慧娘去叫人。
片刻後,一個二十多歲的親衛過來了。
這親衛死裡逃生,對孫澤蘭這個救命恩人無比感激。
進來後就跪下磕頭。
孫澤蘭忙笑道:“別磕頭了。
郡主有話問你。
”
薑韶華細細問起了親衛的身體情形。
親衛用力捶一下自己胸膛:“我現在能吃能喝能睡,一切都好得很。
”
“傷口讓本郡主看看。
”
親衛有些局促。
不過,從生死裡走過一遭,早就被孫澤蘭看了個精光。
現在就是露一露傷口部分,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親衛暗暗咬牙,撩起衣裳。
林慧娘拿剪子過來,將傷口處的紗布剪了,露出一條細長的疤痕。
薑韶華仔細看了之後,對孫澤蘭笑道:“你縫傷口的手藝還得練一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