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真不偏不巧地坐在了第一排。
離龍椅上的天子有一小段距離,稍微擡頭,便能看見天顏。
不過,陸真早已得過李山長和崔夫子的教導和囑咐,進了金鑾殿後,不可東張西望,不能隨意擡頭窺視天子。
“專心考試,考個好名次,以後留在宮中去皇上身邊當差。
到那時候,天天都能看見皇上。
”
陸真在心裡默念了幾遍,然後深深呼出一口氣,秉心靜氣,仔細看起了考卷。
看完後心中稍定,思慮片刻,便提筆落墨。
能在葉縣女子學院裡脫穎而出,陸真確實有過人之處。
進入專注的狀態後,竟是半點不慌不怯,運筆遊走。
就連皇上親自起身來巡視,陸真也沒慌亂,依舊低頭寫個不停。
不知是哪個倒黴鬼,在天子靠近的時候手抖了一抖,頓時弄汙了考卷。
換在以前,這樣的倒黴鬼,要被直接攆出金鑾殿。
薑韶華今日心情不錯,笑著說道:“董尚書,再取一份空白考卷給他。
”
開考時間不算長,隻要動作夠快,還是能勉強考完的。
那個倒黴鬼,激動得雙目泛紅,心想女子怎麽了?
女帝陛下胸襟寬廣,有明君氣度,這樣的女帝陛下,值得他終生追隨。
薑韶華轉了一圈,便回了龍椅上。
監考這等事,其實有些枯燥。
考生們要考一整日,薑韶華自不會枯坐一整天。
待了一個時辰左右,薑韶華便以目光示意董尚書,董尚書點點頭,接替主考官的差事。
薑韶華回禦書房,批閱奏折處理政事。
陳長史和王中書令都在一旁,照舊是先初步篩選奏折。
這是一個龐大又繁雜的工作。
天子再厲害,也隻一雙眼睛一雙手。
便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睡,也看不過來。
必須得有信得過的近臣,先行篩選,將重要的政務呈上來。
就這,薑韶華每日也得花費大量的時間批閱奏折。
陳長史笑著打趣:“皇上今日是主考官,怎麽又回來看奏折了?
”
薑韶華笑道:“要考一整日,朕到結束前再去轉一轉。
也省得考生們太過緊張。
”
又將倒黴鬼弄汙了試卷的笑話說了。
陳長史哂然:“這等人,意志不堅,被罷黜也是活該。
皇上既給了他恩典,就看他能否把握了。
”
王瑾見女帝陛下容光煥發心情極佳,也跟著笑了起來:“聽聞葉縣女子書院出了一位女進士。
皇上今日可瞧見了?
”
薑韶華挑眉笑道:“排在第一個,朕一眼就見到了。
當年女子學院,隻有五個女學生,她就是其中一個。
後來學生漸漸多起來,她一直是書院頭名。
她原本叫大妞,大名還是朕親自給她起的。
”
這才是真正的天子門生。
殿試還沒考完,就已是皇上心中的可用之人了。
就是王瑾,都忍不住羨慕一回陸真的好運道。
“王舒是你的堂妹?
”天子忽地問了一句。
王瑾收斂心神,點頭應是:“她是王家十二房的姑娘,是臣的近支堂妹。
”
女科選拔,王家當然不會錯過。
王家這一輩的姑娘中,王舒容貌平庸些,讀書卻是最出眾的,且頗有主見。
定下這個人選的時候,其實王家族人內部也有些異聲。
主要就是王舒是女子中少見的性格剛硬,並不如何聽長輩的話。
是王瑾一力堅持,才定下了王舒。
薑韶華聽王瑾輕描淡寫的幾句,心中便有數了,略一點頭。
傍晚,薑韶華又去了金鑾殿。
考了一天,眾考生都是一臉疲憊。
隻有陸真,依舊精神奕奕,一雙大眼閃著光,在一殿的考生中格外醒目。
薑韶華微微一笑,目光掠過陸真身後的少女。
這個少女,比陸真大一些,額頭略寬,鼻梁平平,可謂貌不出眾。
不過,這個少女神色從容冷靜,猶勝陸真。
這便是王瑾的族妹王舒了。
王瑾為人細緻謹慎,既然他特意提起這個族妹,可見王舒有過人之處。
薑韶華又看向另一個少女。
這個少女皮膚白皙柳眉杏目容貌頗美,正是李博元的妹妹李芳菲。
衝著李太後,李芳菲也得有個好名次,以後留在宮中當差。
另外,盧氏的姑娘盧青青,博陵崔氏的崔允兒,也都在這二十人其中。
盧玹病逝,範陽盧氏不吭不哼不鬧騰,這份人情也得領。
博陵崔氏是皇室正經姻親,相當於後族。
該給的體面也是要給的。
還有範氏女,看在範大將軍站隊及時忠心耿耿的份上,也得提攜一二……
薑韶華在心中默默思忖,面上半分不露。
眾新科進士起身,一同躬身,高呼天子萬歲。
薑韶華沒見怎麽運氣,一張口,聲音清晰地傳進眾人耳中:“朕會親自批閱,定出一甲三名。
”
“你們是朕登基開恩科取的進士,是朕的門生。
今後,朕就是你們的靠山。
希望你們都能成為大梁朝堂的棟梁,為國朝盡忠。
”
一眾新科進士,聽得熱血澎湃,再次躬身謝恩,高呼萬歲。
眾人退出金鑾殿後,開始往宮外走。
路上不敢說話,走近宮門的時候,開始興奮地竊竊私語。
“女帝陛下美麗又威嚴,剛才我偷偷瞧了一眼,隻覺光芒四射。
”
“你膽子夠大的,我壓根就不敢擡頭看。
皇上的聲音倒是格外好聽。
”
女子們更是亢奮激動。
她們大多出身世家大族,平日出入的是內宅,見識過的最大場面,也就是進後宮給太皇太後太後娘娘請安了。
譬如李芳菲,就曾在過年時隨家中長輩進過宮,覲見過太皇太後。
可是,這如何能和進金鑾殿覲見天子相提並論?
她們以後就是女進士,和男子一樣有正式的官職,可以做官……哪怕不能外放,隻能在宮中當差走動,那也是正式的朝廷官員!
出身葉縣的陸真可謂一步登天。
她們這些名門千金,其實也是一樣。
她們突破了重重束在身上的枷鎖,走出困住她們的內宅,即將走進官場,譜寫屬於自己的嶄新人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