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割肉(二)安國公夫人醒來後,第一句便是:“國公爺在何處?
”
待聽聞安國公在寫奏折,安國公夫人掙紮著爬起來,在丫鬟的攙扶下去了書房。
“國公爺!
這奏折萬萬不能寫啊!
”安國公夫人哭個不停:“上了奏折,你的兵部尚書官職沒了,國公的爵位沒了,還獻出五成家業……這是在摘你我的心肝。
”
“以後,我們鄭家還有什麽臉出去走動。
”
相比起涕淚交加的妻子,安國公倒是鎮定得多:“能保住鄭家一族老少性命,就已是萬幸了。
要不是太皇太後力保鄭家,我早就被拖到刑場上砍頭了。
你也別哭鬧了。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官職爵位也都是虛的。
和全族人的性命相比,不值一提。
”
安國公夫人淚眼模糊,滿心怨懟不甘:“國公爺這些年辛苦操勞,還不是為了太皇太後衝鋒陷陣。
從兵部弄來的銀子,我們鄭家拿的不足三成。
大半都送進景陽宮庫房裡了。
憑什麽現在倒要我們獻出五成家業來!
”
安國公面色一冷,瞪了過去:“越說越不像話了!
沒有太皇太後,我們鄭家哪有這些年的權勢風光!
我們孝敬太皇太後也是應該的!
”
安國公夫人用力抹了一把臉,咬牙道:“是,我們是沾了太皇太後的光!
可這幾十年來,你為太皇太後娘娘做了多少事?
她在宮中尊榮富貴,凡事張張口,費心費力的還不都是你?
”
“沒有你,朝堂裡哪來的太皇太後黨?
她憑什麽在宮中作威作福人人敬畏?
你為她出謀劃策,奔走效力,結果在眾人眼中,你還是沾了光的那一個。
”
“還有子羨,五歲就被太皇太後接進了宮。
我們好好的兒子,都被她養歪了心性,現在走到了這步田地。
難道不怪她?
”
“之前太皇太後黨和丞相黨爭來鬥去,要不是為了壓住王丞相,你又怎麽會打邊軍的主意。
歸根結底,趙武棄城而逃導緻邊軍潰敗,是太皇太後造的孽。
”
“她要護住鄭家,也不全為了你我。
是為了她自己的顏面。
堂堂太皇太後,娘家成了逆賊被誅九族,難道她臉上就光彩了?
”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她自己。
這樣的恩德,你要認就認,我是不認的。
”
安國公被氣得火冒三丈,揚起手揮了下去。
啪地一聲,安國公夫人臉上多出了五指印,嘴角都被打破了。
安國公夫人捂著火辣辣的臉,淚如泉湧。
夫妻多年,一直還算和睦。
安國公動手打她,還是第一回。
耳畔響起安國公冰冷的警告:“這等話,要是傳到宮裡,傳進太皇太後耳中。
鄭家就連最後的靠山也沒了。
”
“鄭宸那個逆子,無君無父,現在更是大梁逆賊。
我和他父子恩斷義絕!
你想認這個兒子,就陪他一起去死。
你想死,大可自己去找條白綾了結性命,別拖累整個鄭家。
”
“滾出去!
別擾我寫奏折!
”
安國公夫人踉蹌著退出了書房。
書房的門被關上了,安國公夫人的哭聲透過厚實的門闆,隱約傳進耳中。
安國公其實遠不如表面顯得這般鎮定。
手抖了一抖,一滴濃墨滴落,毀了已經寫了大半的奏折。
安國公面無表情地換了一張乾淨的紙,重寫奏折。
被軟刀子割肉的滋味,當然難受極了。
可是能苟活下去,根本就顧不得計較其中的痛楚。
……
安國公一封聲淚俱下洋洋灑灑數千言的奏折,當天晚上便呈到了女帝陛下手中。
薑韶華坐在床榻上,蓋著被褥,靠著崔渡這個溫暖厚實的肉墊,慢悠悠地看著奏折。
崔渡閑著無事,伸著脖子一同看,看完怎舌:“這位安國公,對自己也夠狠的。
曹禦史給他列了十大罪狀,他通通都認,還給自己加了十條。
在奏折裡主動辭官,自請奪爵,還主動獻出五成家業,充作英衛營的軍費。
”
薑韶華扯了扯嘴角,目中滿是譏諷:“主動請辭自請奪爵,總比我下旨強一些。
”
“獻出五成家業充作軍費,聽著也比補齊兵部武庫缺口強得多。
”
“叛國加造反,足夠誅鄭氏九族兩回了。
他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地活著,還留了五成家業,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
崔渡心裡有些不平:“真就這麽放過鄭家了?
”
薑韶華淡淡道:“不必著急。
鄭家被譽為大梁第一外戚,枝大根深,勢力驚人。
再有太皇太後在宮中撐腰,想連根拔起,確實不易,還易造成動蕩。
像現在這樣,一步步割肉放血,讓鄭家一日日虛弱。
”
“太皇太後護著鄭家,就是站在朝堂大義的對面,對聲名威望都是緻命的打擊。
原本的太皇太後黨羽,也會漸漸看清形勢,慢慢背離,徹底投向朕這一邊。
”
“總之,我穩賺不賠。
”
說完,薑韶華轉頭瞥一眼。
就見崔渡一臉崇拜地看了過來。
薑韶華被逗樂了:“你這樣看我做什麽?
”
崔渡由衷歎道:“你這麽聰明這麽厲害!
我能做你的夫婿,豈不是也很厲害!
”
薑韶華撲哧一聲笑了,伸手捏捏他的厚臉皮。
崔渡咧著嘴笑,將她的手指咬在唇齒間。
夫妻兩個嬉鬧片刻,很快又說起了正事:“我現在已經能上朝了。
你不必整日守著我,還是回皇莊忙你的正事。
明年春日,京城附近的州郡便能種上新糧,百姓們能從衙門裡領到優質高產的糧種。
這是關乎民生的大事!
”
崔渡擰眉:“我放心不下你,我要一直守著你,直至你安然臨盆。
皇莊那邊,我讓林莊頭和堂兄盯著。
有什麽事,他們會派人進宮給我送信。
”
“他們哪裡及得上你……”
“在我心裡,什麽都不及你重要。
”崔渡凝望著薑韶華,輕聲又堅定地說道:“韶華,我要守在你身邊。
”
薑韶華心尖似被撓了一下,有些癢,更多的是甜意。
她和崔渡對視片刻,難得妥協退讓:“也罷,你想留就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