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3章
車輛緩緩駛入天津的博濟醫院。
男人在汽車裡坐了良久,夜幕降臨時才走了進去。
醫生辦公室那一層熄了大半的燈,隻零星幾盞,照亮着值班醫生伏案疾書的背影。
走廊上燈光黯淡,人走在其中,影子很淡,與地磚上倒映着的影子相融,總感覺有其他人悄悄藏在身邊,别樣陰森。
張祁吃了飯上樓,準備今晚的值班。
“真是摳門,走廊上這燈也不知多安幾盞。
”他有點怕黑,腳步比較快。
而他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最後一間。
辦公室的門沒上鎖,他毫無防備推開,卻吓得心差點跳出來。
有個人坐在他的位置上,悶聲不響。
還好室内光線充足,張祁定睛望去,是個熟悉的人,這才慢慢松了口氣。
“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張祁拍了拍胸口。
男人小麥色肌膚,身材高大,衣衫包裹着的手臂肌肉虬結。
“你這麼膽小?
”于鏊站起身,不免好笑。
張祁:“走廊上壞了兩盞燈,隻剩下兩盞,又黯,我怕黑好不好!
”
于鏊還是覺得好笑。
張祁又問他:“怎麼來了天津?
”
“回家住一段時間。
最近不忙,順道過來看看你。
”于鏊說。
于鏊很小就沒了父母,自己帶着弟弟妹妹讨生活;日子太苦,沒過幾年妹妹夭折了,身邊跟着一個自私自利的弟弟。
而後他被張家收養。
張家是個拳館,于鏊的師父靠走镖為生。
這麼個武夫叢裡長大的張祁,從小怕黑、讨厭習武,愛讀書。
師兄弟們都說他像個姑娘。
師父不高興了,打罵手下、徒弟,連自己這個不讨喜的兒子也要打。
于鏊幫着勸了好幾回。
從此,張祁跟他親近起來。
後來張祁考上了朝廷的留學生名額,還是于鏊幫襯着他偷錢、離家出走,外出留洋。
張祁學成歸來,父親已經去世了,家裡的兄弟姊妹各自成家。
他原本跟他們就不夠親,分别多年更陌生了,也就不怎麼來往。
唯獨還跟于鏊親厚。
隻是當年的小镖師,現在是一方大佬,于鏊一向有勇有謀。
這兩年于鏊很忙,平日住在北平,很少往天津來,兄弟倆隻偶然通通電話,倒是沒怎麼見過。
“……怎麼,你瞧着有事?
”張祁給他倒了杯水。
于鏊接在手裡:“張祁,于寶死了。
仇家給我了一箱子金條,我同意不報仇了。
”
張祁:“那你節哀……”
其實他心裡想,死了就死了。
于寶打小是個貪婪自私的性格,愛使喚于鏊。
小時候搶到了吃的,于寶吃得快要撐了,也不肯分一口給旁邊餓得半死的兄長,況且還是兄長搶來的食物。
張祁一直看不慣于寶。
于鏊卻很縱容這個弟弟。
小時候的張祁不明白,後來遠走他鄉,才明白一個人無家可歸的凄涼。
于鏊從小沒有家,弟弟對于他,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一種對家的向往。
張祁回國後也見過于寶,流裡流氣的,家裡妻妾成群。
于寶能有什麼本事?
還不是于鏊的錢?
于鏊自己,卻仍孤家寡人,隻幾個得他救命的老傭人還跟着他。
“你怎麼想通了?
”張祁又問他,“之前還嚷嚷着要南下去報仇的。
”
“因為,遇到了真正的強者。
”于鏊道,“席七爺的本事,我估計不出來,但不是我能撼動的。
”
席七爺這幾個字,讓張祁有點走神。
他想起了前些時候在咖啡廳遇到的那個女人,她自稱叫“席太太”。
“是不是姓席的人,都很厲害?
”張祁突然問。
于鏊:“你認識姓席的人?
”
一說這個,張祁可精神了,坐下來一一跟兄長掰扯,言語中對那位席太太的崇拜和感激,簡直要把屋頂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