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一路南下，才這麼幾個人用一輛專列，實在很奢侈。

　　“等回程時候，叫倪叔給我裝上一車廂的土特色，免得空跑一趟虧本。
”雲喬對衆人說。

　　席榮在一旁笑得不行，連連誇她：“太太真節省。
”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以後要節省些，将來用錢的地方多。
”雲喬道。

　　席榮則說：“太太放心，七爺的錢，您這輩子恐怕花不完。
”

　　雲喬心中一緊。

　　她這輩子啊……的确會花不完錢，哪怕她再會糟踐。

　　她沒有漫長的光陰，等待自己緩慢老去。

　　那是種什麼感覺？

　　席蘭廷應該知道，他活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幾乎不惜一切代價想要短暫又熱烈的生命。

　　一路上難得太平，順順利利到了雲喬老家的縣城。

　　她讓席榮發電報給倪叔，倪叔應該會每天派人在火車站等。

　　果然，他們剛剛出車站，席榮去交代停放專列的事，雲喬就瞧見了站在栅欄外面的倪叔。

　　倪叔不慣于表達他的感情，瞧見了雲喬等人，隻是略微點點頭。

　　他和席四爺隻有過一面之緣，兩人都不太擅長交際，故而也隻是目光相觸就挪開，點頭示意。

　　家裡來了四五輛馬車。

　　雲喬和倪叔單獨乘坐一輛馬車，倪遠明尋了個話頭：“今早才接到電報，生怕你們久等。
”

　　“等等也沒事，大家都不急。
”雲喬說，“這些日子忙什麼？
”

　　“左不過收收租，新糧下來了，都是在忙這些事。
”倪遠明道。

　　雲喬寒暄了幾句，問起佟嬸和孩子們，然後才問杜曉沁：“她知道我們今日到吧？
”

　　“知道，你佟嬸接到電報就告訴了她。
她很忐忑，我來的時候她還在翻檢新衣裳，想要體面點。
”倪遠明道。

　　雲喬又問杜曉沁這些日子如何。

　　倪遠明：“已經不怕見人了，每天早晚都要到處走走。
對外，她讓我們說她是遠房親戚，家裡遭了難、毀了容。

　　咱們這族裡的人，心眼都還好，就是那些淘氣的孩子追在她身後看她，你佟嬸去說了幾次。
時間久了，大家也不新鮮了。
”

　　雲喬颔首。

　　果然，老家的生活可以安撫一個人破碎的心。

　　“我一開始發電報給你，她什麼反應？
”雲喬又問。

　　倪遠明：“我剛告訴她，她眼睛都亮了下。
村裡有個小夥子結婚，她跟你佟嬸說，文清也這麼大了，若是在鄉下，也該成親了。

　　還說了你，問起你小時候如何，又問你有沒有恨她；也提到了文湛，說他打小身體不太好。
”

　　雲喬沉默聽着。

　　“她是很想念孩子們的。
她也跟你佟嬸說過四爺，話裡話外都是不怪他，他也可憐。
”倪遠明又道。

　　雲喬：“她恢複了正常之後，其實也想回到過去的生活裡。
血濃于水，她到底還是放不下文清和文湛。
”

　　倪遠明立馬道：“她也放不下你，雲喬。
沒有做媽的能狠心抛下自己的孩子。
曉沁她嫁到席家，過門就懷了文清、而後又是文湛。

　　生子、哺育，耗盡了她的心血，尤其是文湛打小身體不好。
你跟在外婆身邊，她知道你過好日子，才隻顧得上那兩個小的。
”

　　他不是替杜曉沁辯白，而是希望雲喬能明白，她母親也愛她，也記挂她。

　　母親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這點倪遠明最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