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冬去(一百四十二)
王陽問這話時,兩隻眼睛緊盯著他,似乎他若是敢有絲毫推諉,王陽就要將他生吞活剝。
但不得不承認,若不是王陽來到,他興許還不會這般急切。
畢竟河西軍變尚未了結,事情縱橫交錯,他還需要處置許多事務。
裴淵不由地捏捏晚雲臉頰,佯怒道:“你這傻女子,我提起這些難道不是應該?
先前不提,乃是因為軍中事務繁多,我無暇顧及。
但無論如何,我總要跟你交代清楚,不能讓你不明不白地跟著我。
”
“怎會不明不白?
”晚雲不理解,“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莫非不說清楚,你就會負了我?
焉知不是我負你?
”
裴淵:“……”
他承認,她永遠有讓他答不上話的本事。
看著他瞪起眼,晚雲卻笑起來。
“若是別人,我自會這麽想,可阿兄不會。
”說著,她歪了歪腦袋,“再說了,我們仁濟堂有規矩,不宰熟客。
阿兄與我是老熟人了,想必不會欺我吧?
”
裴淵失笑:“我又不是仁濟堂之人?
”
“當然是。
”晚雲即刻道,“你方才都說了將來若去了仁濟堂要如何,那便是有意要做仁濟堂的人了,不許反悔。
”
裴淵注視著她:“那麽你呢?
方才我說的事,你如何回答?
”
不等晚雲開口,他將她的手牢牢攥住:“我頭一回親自與人提親,你不許推拒。
”
晚雲哭笑不得,擡起手,想摸摸他的額頭,看是不是又發燒了,怎麽說話又變得這般孩子氣。
裴淵卻不容她打岔,將那手也捉住,緊盯著她:“快說。
”
“你都說是要向我師父提親。
”晚雲道,“要提親,自是跟他提,怎來問我?
”
“我要過日子的人是你不是他,自是你的意見為先。
”裴淵理直氣壯。
雙手都被他握著,掌中的溫暖傳到激撞的心頭,晚雲隻覺又熱又軟,已然無處可避。
“我若不許,當初還說喜歡你做什麽……”她的聲音細如蚊蚋,“自然是願意。
”
欣喜的光,終於在裴淵的眼底泛開。
他低笑出聲,長臂一攬,將她擁在懷中。
“今日與你說這些,算是開了個頭。
”他的聲音在胸膛震響,“日後若是別人問起,尤其是你叔伯兄長問起,你自可大大方方地回他們,我等是要成親的。
”
晚雲窩在他懷裡,心中滿是脈脈溫情,恭維道:“殿下高瞻遠矚,某豈敢不從。
”
裴淵在她的臉上又捏一下。
晚雲笑起來。
二人靜靜相擁,晚雲傍在他的肩頭上,沒多久,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阿兄,”她說,“我們今夜就這麽靠著睡,如何?
就像從前在那宅子裡那樣。
”
裴淵知道她的意思。
從前在宅子裡,他生病的時候,她照顧他,怕他睡不好,定要守著。
而他則認為自己斷不曾弱到需要一個女童這般伺候,倔強地不讓她照顧。
兩人各不相讓,就這樣靠在隱枕上,各說各話,卻相依相偎過一夜。
後來他每每想起,總覺得自己幼稚可笑,卻又總是懷念。
那無關情欲的少年真摯,無論何時皆彌足珍貴。
裴淵摸摸晚雲的頭,道,“我倒是想。
可若是那樣,明日你師兄要與我理論體統。
”
晚雲的嘴角癟了癟。
王陽如果知道,確實會這樣。
“那……”她想了想,說,“等師兄離開了,我們再一起過夜。
”
“好。
”裴淵在她額頭上吻了吻。
*
晚雲此前一直盼著師叔薑吾道前來,就是為了折桂香的方子一事。
後來,裴淵的病等不得,她隻能親自動手,誤打誤撞地解決了大半。
到了如今,還有一味香材未定,她決定去請教薑吾道。
晚雲惦記著此事,第二日一大早,就拿著方子去尋薑師叔。
西院裡的雜役卻說,薑醫監早就過醫帳去了。
晚雲愕然,看天色,不過才將將過了辰時。
醫帳裡燈火通明,薑吾道、王陽和慕家兄弟都在裡頭,反倒是醫帳各位醫官還未到。
師叔和師兄就是這樣自律,遠離了仁濟堂依舊遵循著仁濟堂的時辰。
晚雲正好插個空,遞上方子,將前幾日拆香的過程一一描述。
“那時就差兩味,一味是絳尾或胡仙根,另一味無味,乃絳尾或胡仙根的解藥。
我怎麽也猜不出是何物,還請師叔替我琢磨琢磨。
”
薑吾道看她在紙上塗塗改改,寫的密密麻麻的,不由得欣慰道:“這也叫你拆出來了,出師了啊。
”
晚雲隨即笑眯眯地恭維:“那還不得看是誰教出來的。
”
薑吾道自是受用:“哦?
那人必定天賦異稟。
”
“何止天賦異稟。
”晚雲倍加狗腿,“才華橫溢,人神共憤。
”
王陽在一旁邊搗著藥,翻了個白眼。
說回正事上,薑吾道將那方子看了又看,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既然無味,興許根本就沒有這一味,你自然找不著。
”
晚雲訝然:“師叔是說這一味香材找不到?
”
“非也。
”他提起筆,在香方最末的“未知”二字上劃了一杠,將其劃去,“你多寫了一味。
”
晚雲怔住了。
薑吾道接過慕潯奉來的茶,看她目瞪口呆的神情,笑了笑:“為何非有這一味不可?
你自己把自己帶上歧路了。
”
晚雲辯道:“可是原來的折桂香我也聞過,聞之神清氣爽,並無毒性。
如今的方子卻叫我頭暈目眩。
若非少了一味解藥,怎會有那麽大的差別?
”
薑吾道閑閑道:“那說明問題並非出在香材上,而是你製香的手法出了岔子。
原本這味折桂香的製香之法,天然就能達到你所要的功效,隻是被你忽視。
”
說罷,他將方子遞回去給她:“你好生琢磨。
”
晚雲慢慢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順著薑吾道的思路想了想,豁然開朗。
當初她試香時圖快,將折桂捏成了香丸。
而薛鸞送了的折桂香,是香片。
她最初就以為高昌距離涼州路途遙遠,為了防止香品腐爛才做成了香片。
如今看來,就是她最初理所當然的想法誤導了她,叫她以為做成香片是不得不為,其實折桂本來就應該做成香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