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冬去(一百五十八)
晚雲感到鼻子泛酸,百感交集。
這麽多年來,師父說阿兄的病無可救藥,連阿兄自己也這麽說,仿佛隻有她一人在傻傻堅持。
可陶興告訴她不是。
得這頭疾的人雖然很少,但都是要命的。
她身為大夫,就是這些人的希望。
如果她也放棄,那就真的什麽都沒了。
她溫聲道:“我知道了,多謝陶公。
”
陶興欣慰地點點頭。
薑吾道又為陶興把了一回脈,道:“那香方之事,想必陶公理解,我就不多說了。
若陶公需要,日後我便讓瓜州回春堂送到你這裡來,如何?”
“也使得。
”陶興笑道,“是我魯莽了,其實不必要這方子。
醫監不知道,這頭疾發作起來,我恨不得懸跟繩子吊死自己。
到底思及家人,還想盡力再陪他們一陣子,有一日是一日。
”
談定了此事之後,眾人寒暄一番,薑吾道和王陽提起想看看陶興的奇貨。
陶興亦樂於與仁濟堂搭上買賣關系,於是趕緊請了眾人入後院倉庫。
那倉庫也著實不凡,隱藏於樹林裡的地道之中。
所謂奇貨,自然不能讓人輕易發現。
晚雲悶悶不樂地跟在後頭,始終提不起興緻。
她學醫以來,最高興的事便是治好各種疑難雜症,猶如鏖戰大勝一般開心。
可偏偏在自己最在意的病症上碰了壁,無論是裴淵還是陶興,自己除了解一解別人的香方,竟束手無策,不可謂不絕望。
陶興讓自家管事一一介紹,錯眼看見了在一旁發呆的晚雲。
“娘子不去看看那些珍奇藥材?
”他說。
晚雲有些不好意思,隻得如實道:“我在琢磨那頭疾的醫治之法。
不瞞陶公,我亦收集了八年的藥方,但無一對症,所以很是沮喪。
”
陶興想了想,道:“你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一事。
”
“陶公請講。
”
陶興徐徐道來:“大約五年前,我曾入蜀道尋藥。
那裡有擅長巫蠱的巫師,說他們的蠱能治百病了。
以我多年的經驗,此話自然不可信。
但究其原因還在於,蠱術是邪術,我等學的是正統醫術,自然看不上。
不過人之將死,許多執念反而放下了。
若娘子有意,何不去一探究竟,興許有些收獲。
”
晚雲卻搖搖頭,苦笑道:“不瞞陶公,蠱術我亦有研究,而且是背著師門偷偷去學的。
隻是那蠱術確實邪門,大抵算是巫術,常常需得殺生祭血,能不能行還得看天意。
我參不透其中的門道。
後來又恰巧被師父發覺,不了了之了。
”
陶興聽罷,微微詫異,隨即讚賞道:“娘子果真不凡,竟比許多男兒都要有膽識。
”他想了想,說了個想法:“說起邪術,還有一法。
”
晚雲看向他,總覺得從他這裡能挖到些什麽。
“娘子可曾考慮用毒藥做解,以毒攻毒?
”陶興有些不確定,“隻是風險極大,若吃不消,人一下就沒了。
”
晚雲一愣,心頭突然亮起一抹光。
民間自然有以毒攻毒的說法,可是醫家並不常用,甚至於不用,因為正如陶興所言,風險極大。
一直以來,她的思路都是往好的方向去,以毒攻毒確實沒有考慮過,但興許是條路也未知。
而且從根本而論,薛鸞那折桂香也有幾分毒性。
在未做妥善處理之前,人甚至會被毒暈。
所以……
見她沉吟不語,神色不定,陶興正要說話,忽而聞得薑吾道在喚她。
陶興忙辭了這邊,走到那邊去。
晚雲定定站著,隻覺胸口一下一下撞動,竟第一次覺得裴淵的病有了些好消息。
不過,要說以毒攻毒,還得知道裴淵究竟中的什麽毒。
裴淵的頭疾源自胎毒,實在人為所緻,必定有出處。
從前,她也曾問過此事,但樓月不知道,裴淵又在昏睡,隻得作罷。
後來,她決意從薛鸞的香方入手,便將這想法擱置在了一遍。
現在那路再度堵住,晚雲重新從頭梳理,又找回了頭緒。
可惜裴淵不在這裡,隻能見面再細問。
心事了卻些許,她便候在一旁聽王陽和陶興談買賣。
王陽要找的是優質的藥材,薑吾道要找的是製香的奇貨。
陶興這裡應有盡有。
雙方一拍即合,於是坐在一處列了長長的貨單,晚雲看了一眼,好家夥,上萬貫,師兄大手一揮就花出去了。
說來慚愧,這是她頭一回隨師兄來采買。
看那糞土金錢的架勢,果真刺激。
商議一番之後,陶興原本想留飯,可薑吾道看了看天色,說還有別的事,匆匆作辭。
陶興也不多留,送幾人出府,最後對晚雲說:“今日娘子能來,老夫甚是高興,便等著娘子的香了。
”
晚雲看他確實高興,原本蒼白的臉染上了些許紅暈,點頭道:“我製好之後,就托褔叔送來。
隻願陶公一切順遂,早日找到解毒之法。
”
“老夫亦盼著娘子順遂,等日後若找到辦法,莫忘了告訴老夫。
”
眾人各自辭別,乘馬離去。
*
因得裴淵安排了護衛,為了方便,薑吾道索性在客舍裡包下了一個院子。
薑吾道和王陽將晚雲送回客舍,便說要去和老友吃酒,讓她先回房休息。
晚雲怔了怔,竟然是真的有事要忙?
還有老友?
“師叔不帶我麽?
”她趕緊道:“教我做買賣多好。
”
薑吾道卻道:“喝酒的去處可不是女子該去的,你這女扮男裝連陶興都瞞不住,還想瞞住誰?
”
說罷,他徑直帶著王陽走了。
瞧不起人。
晚雲心想,兵營裡也全是男子,卻不見我有什麽去不得。
她搖搖頭,回頭與福祿聊了幾句,並邀請他三月初二去堯村參加她的及笄禮。
說起陶興陶興,晚雲不由得問道:“褔叔必定早就知道我是女子吧?
”
福祿忙道:“我等不是長舌婦。
常郎說自己是郎君便是郎君,於我等無甚區別。
”
果然是做生意的,說話八面玲瓏。
晚雲讓他去歇著,而後入了院子,問了慕家兄弟的功課,而後才回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