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施然清楚看到封煜臉色沉下去的過程，如果說先前他臉上還有着些不以為意的溫度的話。

　　眼下，就連那一點點的溫度，都沒有了。

　　而且他此刻的臉色和眼神，甚至讓卓施然覺得……危險。

　　事實上，她穿越到這個陌生異世來之後，還很少有這種危險的感覺。

　　所以此刻忽然察覺到這種感覺，面上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心裡還是略略有些震驚的。

　　這讓卓施然覺得，或許自己以前所碰見的封煜，都隻是他僞裝的一部分而已。

　　而真正的他，其實藏得很深很深。

　　卓施然的手微微攥着，拇指已經按住了玄炎戒，做好了各種應對的準備。

　　如果封煜真的發難，她起碼能立即做出反應來。

　　眼睛也牢牢盯着封煜，随時準備捕捉他微表情的反應。

　　甚至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卓施然才終于等到了封煜的反應，值得松一口氣的是，封煜并沒有對她發難。

　　而是低聲吐出了一個音節，算是對她剛才那話的回答。

　　“是。
”封煜說道。

　　卓施然依舊定定看着他，“那，你現在想起來了嗎？
”

　　封煜聽到她這話，也不知道是覺得有些好笑還是有些無奈，總之，他輕笑了一聲，“怎麼？
你是有什麼期待嗎？
”

　　卓施然擰着漂亮的眉毛，并不做聲。

　　封煜說道，“我記起來和記不起來又怎麼樣？
她已經死了。
”

　　卓施然繼續道，“你說了會答了我的。
”

　　封煜沉默了幾秒，給出了她回答，“想起來了。
”隻不過，他又補充道，“但她已經死了。
”

　　然後說道，“好了我答過你了。
”封煜擺了擺手道，“趕緊走吧你，别在這兒礙我的眼，封家巡衛隊的人雖然不太來我這兒，但你剛才那動靜那麼大，真當他們不會過來看看呢？
”

　　卓施然眉心擰着，但并沒有乖乖聽從封煜的話。

　　她說道，“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完我就走。
”

　　“放肆！
你還沒完了？
”封煜聲音嚴厲了不少。

　　聽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沖上來對她動手了，但是很莫名的，卓施然就是有一種預感，他不會。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笃定的預感，或許就是因為對自己即将問出來的那些話的答案，有了些許猜測，對事情的全貌，有了些許猜測，而這種猜測，讓她有了這樣笃定的預感。

　　所以卓施然面對封煜嚴厲的眼神，也無所畏懼的樣子，堅定說道，“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完我就走。
”

　　封煜盯着她，片刻後，也依舊是沒有向她動手，隻是冷冷盯着她。

　　卓施然知道，自己是賭對了。

　　“你可以再問兩個問題。
”

　　“三個。
”卓施然同他讨價還價。

　　封煜很是煩躁似的，眉頭皺得很緊，卻并沒有說出什麼拒絕的言語。

　　卓施然問道，“你當初，是自願的嗎。
”

　　封煜陡然目光利劍一般刺向卓施然，“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啊，你知道自己在問什麼嗎。
”

　　“知道。
”卓施然認真點頭，“我在問，你當初像封炎不記得我一樣，失去了對妻子的記憶，這件事情，是你自願的嗎？
”

　　封煜盯着她的眼睛，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字來，“是。
”

　　卓施然呼吸都亂了一瞬，問出了第二個問題，“那麼，封炎失去對我的記憶，這件事情，是他自願的嗎？
”

　　封煜的目光依舊盯着她，沒有挪開，他沒馬上回答，反倒是問道，“小丫頭，你知道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勸你一句，該獨善其身的時候，就獨善其身，你現在明明可以過得很好不是嗎？
”

　　卓施然緊緊抿了抿唇，齒尖用力在嘴唇裡咬了咬，口腔裡有血腥味彌散開來，她說道，“那是我的事情。
你……回答我就行了。
”

　　封煜看着她，眼裡似乎已經沒有了先前那些嚴厲，仿若帶着些若有似無地歎息，給了她答案，“是。
”

　　卓施然的指尖嵌進掌心，問出了第三個問題，“是……因為我嗎。
”

　　話都已經說到這裡了，卓施然覺得封煜應該也沒有什麼好隐瞞的了，因為已經沒有什麼隐瞞的必要。

　　她已經在等着封煜和先前那兩個問題的答案一樣，給出她一個簡單直接的‘是’作為回答。

　　但卻沒有想到，封煜沉默了幾秒鐘之後說道，“我和雪貞原本已經逃走了，她看不了我一日一日的備受折磨，便要我回去，讓我向他們服個軟。
這一點，她和你不同，她對那些所謂的家族啊家人什麼的，還是報有些希冀的。
”

　　封煜的目光飄得很遠，說到這裡時，聲音裡似是帶了幾分歎息，那種……宛如跨越了重重歲月而來的滄桑歎息。

　　喃喃道，“……要是她能像你這樣，對家族和所謂親戚家人沒有任何期待……就好了。
”

　　卓施然手指捏得緊緊的，她知道，終于能窺到事情的全貌了……就算不是全貌，起碼也能瞧見個全貌的雛形。

　　她低聲問道，“然後呢？
發生了什麼？
”

　　封煜眸光裡有寒意漸漸彌漫上來，“她覺得，讓我向他們服個軟，他們應該就能夠原諒我，不再以聖力折磨我，畢竟，都是一家人，不至于心狠手辣至此。
”

　　“我也是被折磨了太久了吧，所以才會把她的那些希冀，也當做了希望，于是真的就回去試試。
”封煜的眼眸裡，提及妻子雪貞時才會有的那些暖意，此刻終于全然散去。

　　“他們和我說，如果想要不受這種折磨了，不想要繼續為家族背負這樣的命運了，就生一個孩子下來，延續下去。
”封煜冷道，“我自然不可能同意。
如果我和雪貞有孩子，我當然不可能讓孩子遭這種罪。
”

　　聽到這裡，卓施然一愣，她眨了眨眼睛，怎麼……不對？
難道不是……難道不是封煜和封家同流合污的算計，才讓封炎背上了這樣的命運嗎？

　　不過卓施然并沒有打斷封煜的話，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或許這其中，還有什麼隐衷也說不定。

　　他好不容易打開了話匣子，卓施然可不想貿然打斷他，所以她隻是抛了一句，“然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