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儼並沒有瞞著他，把他讓人帶給君向誡的話說了一遍。

　　“這些年你暗中幫他擺平了不少事，看來，終究是錯付了。
你把當親人，他卻隻想著他的銀子，想著他的家族。
你在他眼裡，甚至都比不過幾兩銀子重要。
”

　　焦讚頭低垂著。

　　自穆儼說了那句話，‘若明日午時三刻見不到銀子，世上再無焦讚’後，焦讚眼神裡就沒了焦距。

　　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穆儼見他沒有反應，剛準備起身，焦讚卻叫住了他。

　　眼神有些落寞，“若君家真的沒把銀子補上，世子真的要讓焦某從世上消失？
”

　　穆儼又坐了回去。

　　但並沒有回答焦讚的話，隻從他小時候說起……

　　“我小時候從二房被過繼到大房，身不由己……後來祖父沒了，嗣父也沒了，我身為世子本該襲爵，可爵位最後由我生父襲了。
我擋了別人的路，死過無數次……”

　　焦讚不由得想起自己幼時的經歷……

　　母親早亡，父親當他們兄妹不存在，他在家族裡誰都可以欺負，別人也嫌他擋了路。
他也曾數度面臨生死……

　　最後隻有大舅拉了他一把。
不僅讓人偷偷給他送銀子送吃的穿的，還資助他讀書進學，又送他到軍營掙前程，最後還給妹妹說了一門好親……

　　若沒有大舅，他也不會有今天。

　　穆儼還在說著：“……我的世界都是黑暗的，若不是遇著我夫人，我也不可能活成今天這般肆意。
所以誰敢動了她，和動了她看重的東西，我把那人毀了又如何？
”

　　目光清冽看向焦讚，看得焦讚打了個冷顫。

　　世子這眼神，好像在對著一個死人。
世子是真的敢對自己下手，不是說著玩玩的。
焦讚這才有了些害怕。

　　多年來，他在軍中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死，才換來如今的高位，把家裡的庶兄弟們都踩在腳下，讓家族裡的人仰望他，看他臉色。
他狠狠出了氣，好不痛快。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他還不想死。

　　焦讚頭垂著，思慮良久。
最後，“也請世子幫我給君老太爺帶句話吧……”

　　穆儼很是滿意。
“你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更應審時度勢。
”

　　聰不聰明的焦讚不知道，他隻活著。
“世子，不知……”焦讚害怕了，面對如此淩厲又不畏人言的世子，他知道他鬥不過他。
焦讚的硬骨頭忽然就軟了下來。

　　穆儼知道他想說什麽，卻沒有回答他。
隻淡淡說了句：“且看我心情。
”就轉身走了。

　　隨後派人去君家傳話。

　　君向誡雖說讓人去尋了君姨娘和穆展，請黔國公幫忙牽製穆儼，但事情沒解決，一顆心還是高高懸著。
數次擡頭看外頭的天色，越是臨近午時，心裡越發慌亂。

　　等穆儼的人再次沒有驚動君家的護衛，出現在他身邊的時候，君向誡不安感更甚。

　　“焦大人讓我給你帶句話，”暗衛連多餘的眼神都欠奉。

　　見到他就傳達世子的吩咐：“焦大人說，這些年他幫著你做下不少事，一樁樁一件件他都記著。
若是君家無情，就別怪他無義了。
焦大人說活著才有希望，他想活著。
”

　　君向誡眼珠子都瞪圓了。

　　“一個時辰後我會再來，希望到時五百萬兩銀票已準備好，不然，就等著吧。
”咻的一聲，如同來時一般，又不見了人影。

　　“回來！
你回來！
”君向誡追出幾步，癱軟在地。

　　完了，君家是真的完了！

　　五百萬兩！
那些人竟拿了這麽多貨款嗎？
心這麽大嗎？
他不過是讓他們拿百萬兩銀子的貨就行了，他們竟瞞著他拿了這麽多嗎！

　　五百萬兩，這是要挖空君家啊！
天要亡他！

　　南北貨行的掌櫃管事是蠢的嗎？
還號稱天下第一家鋪子，連李代桃僵的騙術都看不出來！
竟讓人騙去這麽多貨款！
蠢貨，蠢貨，愚蠢至極！
全是蠢貨！

　　片刻後，不止君家一眾庶子庶孫全來了，連族裡傍著君家生活的各房頭主事人都來了。

　　大家不明所以，不知族長把他們叫來何事。

　　等大家坐定，族長卻什麽事也沒說，隻讓他們掏銀票，讓回家湊銀子，沒銀子就把各家房契地契及各產業契書都拿來。

　　大家一臉懵，等回神，誰願意？

　　“族長這是遇到什麽難事了？
若有生意上的難事不如說出來，大家也好幫著想想法子。
”要錢沒有，之前都借過一輪了。

　　見大家打馬虎眼，君向誡氣得連喘粗氣。

　　“這些年要不是我家，你們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過？
怕是還在鄉下吃土吧！
不過是我家遇上難事了，向大家支借些銀錢，就一副我要剜了你們的肉一樣！
”

　　被君向誡指著鼻子罵了一通，各房頭主事都摸了摸鼻子，推辭不過便說回家湊一湊，嘩啦啦走了個乾淨。

　　等了又等，各房頭才送來幾萬兩銀子。
連零頭都不夠。
氣得君向誡又破口大罵。

　　見再如何逼，族人們也沒再把銀子送來，無法，隻好逼著一眾兒孫，兒媳孫媳們把銀子交上來。

　　各房心裡暗恨，但又不敢反抗。
最後不過是湊了二百萬兩出來。
君向誡看著外面日頭高升，已是將近午時，大熱的天額上竟冒出一層細毛冷汗來。

　　把一眾兒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有庶子忽然想到家裡還有一個玉礦的三成股份，眼睛一亮：“爹，家中的產業你若舍不得，不是還有一個玉礦的股份嗎，用那個抵了總夠了吧。
”

　　而且還能多出不少。
各房交出的銀錢和東西還能拿回去。

　　“是啊，爹，那個玉礦死了人，到現在還封著，白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給出去抵成銀子算了。
”

　　君向誡先是愣了愣，爾後覺得這個提議甚好，便轉身要君若虛回去拿契書。

　　君若虛心裡苦啊，那契書世子夫人早拿去了，哪裡還在他那裡。

　　可君向誡卻不知情，隻一個勁地催著他：“你快去，去找你母親把那契書拿來！
”

　　一眾兒孫一聽，這還得了。
“爹，那麽重要的東西，你竟然交給若虛這個小子！
你是不是已經把家中的財產分給大房了！
”

　　“好啊，爹，你竟瞞著我們給大房分私產了！
”

　　一眾兒孫圍著君向誡爭吵個不休，君向誡隻想昏死過去，好一了百了。

　　而君若虛卻悄悄退了出來。
契書都不在他手裡了，他去哪要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