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水嬤嬤沒有動作,君姨娘淡淡地撇了她一眼。
對那丫環說道:“嬤嬤怕苦,讓她先挑吧,她定要比著看哪碗少些,就挑哪碗去的。
”
那丫環聽了就笑,“嬤嬤,兩碗都是一樣的呢。
”羨慕她們主仆情深。
“一樣的?
”水嬤嬤愣愣地問了句。
“可不是,一起熬的,奴婢親自倒的,一樣多。
”那丫環打趣她。
君姨娘也笑,“你那老貨,這次由著你先挑。
”
水嬤嬤看著桌上兩碗藥湯,夫人讓她自己挑呢,還說兩碗都是一樣的,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氣。
豈不知君姨娘把她的神情都看在眼裡。
水嬤嬤不再猶豫,捧了其中一碗遞過去給君姨娘,伺候她喝了,自己才端起剩下的那碗仰頭喝盡。
君姨娘看了她一眼,目光閃了閃。
從腰間荷包裡掏出一塊蜜餞模樣的東西扔進嘴裡,“我怕苦,需得蜜餞壓一壓苦味。
這蜜餞沒剩幾顆我就不給你了。
你若是想吃,隻讓外邊丫頭送來,想吃一缸都有。
”
那丫環也笑著附和,“是是,我們君家哪能少了嬤嬤的蜜餞吃。
”
“那你快快讓人送些來。
”水嬤嬤臉上也揚起笑。
徹底放下戒心,跟著君姨娘連喝了幾天補身藥湯。
每次都感恩戴德夫人還惦記她一個奴才,讓她有福氣跟著喝一樣的補藥。
連喝了幾天後,這天,水嬤嬤倒下了。
君姨娘去看她,坐她床頭直抹淚……
“怎的連嬤嬤也倒下了,這可怎生是好。
我母親日夜啼哭,想念我父親,我日夜在旁伺候,疲憊不堪。
多虧有嬤嬤伺候,我如今才能挺著沒倒下。
可怎料你這老貨竟倒下了。
這下我連個知冷知熱的人也沒有了。
”
水嬤嬤半撐著身子,掙紮著想坐起來,卻隻覺身子萬般重,如千年沉屙。
強撐著安慰道:“夫人不必為奴婢擔心,奴婢養一養,過兩天就好了,又能伺候夫人了。
”
嘴上說著夫人還來看她一個奴才,讓她如何回報的話,可君姨娘看不見的另一隻手,卻緊緊攥起。
“好好,那嬤嬤就好好養著,我還等著你伺候呢。
”
水嬤嬤也對著君姨娘表了一番心意,訴說了一番當年初進穆府,主仆二人相扶相持的往事。
君姨娘聽了有些不忍,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把這個念頭晃去。
拍拍她的手:“好好,難為你還記得。
可見我身邊離不得你。
你且好好養著吧,想吃什麽想要什麽隻管吩咐下人去做,隻說是我吩咐的。
敢怠慢打殺了去。
”
水嬤嬤感動地直抹淚,“夫人對奴婢太好了,奴婢就算將來到了九泉之下,必也會日日給夫人念經,盼著夫人千好萬好,長命百歲。
”
聽了這話,君姨娘不適地皺了皺眉。
但見她一臉真摯,覺得自己想多了。
“好好,你很不必到了下面再給我念經,現在把身子養好,回我身邊伺候,就是對我千好萬好了。
”
說完對著外面喊了句:“來人,把藥端過來。
”
“多謝夫人還關心奴婢。
夫人回吧,莫為奴婢勞了神。
”水嬤嬤感激涕零。
君姨娘卻沒走,“我看著嬤嬤喝完再走。
一日不見嬤嬤康復,我這心裡就惦記的慌。
”
見君姨娘盯著自己,水嬤嬤臉上帶笑,千恩萬謝捧著藥碗咕咚幾口就喝完了。
見她喝完,君姨娘神情松了松,又喊人拿了蜜餞來,看著她吃了,叮囑伺候的丫環幾句:“好好伺候著嬤嬤。
”這才起身走了。
直到君姨娘腳步聲再也聽不見,水嬤嬤急忙支開了丫環,起身走到窗邊,伸出兩指往喉嚨裡捅去,頓時嘔聲連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也不知方才喝下的藥汁有多少吞進去了。
想起這一切,不知還能活到幾時,忽然悲從中來,立時滾下熱淚來。
待丫環回來,便向她打聽:“大少爺那邊可好些了?
”
那丫頭神情難過,“大少爺自那天送葬回來,就倒下了,昏昏沉沉,有時候連水米都難進。
姑太太這兩天也時常過去探望,經常坐在床頭拭淚,回去還得安慰老太太。
府裡多虧了姑太太,不然還不知要亂成什麽樣。
”
老太爺剛入葬,族老們就借口看望大少爺,試探族長人選。
多虧姑太太幫著按下,不然不定怎麽亂。
“府裡多虧了姑太太,”那丫頭對君姨娘讚不絕口,“因著府裡的事,姑太太都不能回穆府,外頭知道的,誰不誇她孝順。
”
水嬤嬤腦子裡嗡嗡地,隻記得那丫頭說的大少爺臥床不起,昏沉水米不進。
閉了閉眼。
外頭誰都誇?
可她卻連自己都不放過。
這些年自己幫著她做了多少髒事爛事,可她還是半點沒顧念往日的主仆之情。
她不能就這樣死了。
不然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
可又能找誰求救呢?
自己手軟腳軟,屋裡屋外還那麽多人盯著。
水嬤嬤覺得隻怕要葬身在君家了。
面如死灰。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被人拍醒。
看到一黑衣人站在自己床前,還以為黑無常來索命,剛想嚎哭,想求黑無常多留自己幾日,可嘴巴剛張了張,就被黑衣人點了啞穴。
嘴巴一張一合,竟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水嬤嬤驚駭不已,眼珠子都瞪凸了。
“想死?
想活?
”黑衣人冷冷問她,不帶半絲溫度。
水嬤嬤拚命點頭。
她想活!
“那我把你穴道解開,不許出聲。
”
水嬤嬤又是連連點頭。
啞穴一解,竟又能聽到自己聲音了,水嬤嬤驚懼地看向蒙面黑衣人:“你是誰?
”
“那不重要。
想活,你就照我們說的話去做,想死,就慢慢等吧。
隻怕也沒幾天活頭了。
”
水嬤嬤嚇得在床上咚咚磕起頭來:“求好漢救命,求好漢救命!
我想活我想活!
”
……
小半個時辰後,穆儼書房,蒙面黑衣人閃身入內。
“坤四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怕不是那水嬤嬤已涼透了吧?
”坎二打趣他。
坤四理都沒理他,脫了面巾,上前向穆儼回稟,把水嬤嬤的情況說了一遍,“她願意配合,解藥也吃了,但她想見世子一面。
”
“憑她一個奴婢也想見世子!
”坎二跳腳。
穆儼淡淡地撇了坎二一眼,看向坤四:“可說為何要見我?
”
“水嬤嬤說,事涉世子,不能對奴才說太多。
她也想向世子磕個頭道個罪。
”坤四聲音沒有起伏地回稟。
“向我道個罪?
是想求我饒她一命吧。
”饒她一命也不是不行,端看她有沒有價值了。
坎二卻不同意:“世子可千萬別輕饒了她!
世子小時候遭的那許多罪,水嬤嬤可沒少幫著下黑手。
要是我早早就結果了她,豈會還留她到今日!
”
什麽牌面的人物,也想見世子!
美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