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劍山山腳處。
一個身材魁梧,渾身充滿着江湖氣,卻又滿眼精光的中年男子,擡頭望着台階上那看不到盡頭的紅毯和一地的‘福’字,皺起了眉頭。
而在他身後,還站着一個婦人和四個少年郎,以及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
少女和婦人長得有點像,容貌頂多算秀麗,可氣質卻英姿飒爽,妥妥的江湖女俠。
而四個少年郎,雖然一個個都身着勁裝,看起來幹脆利索,可眼神卻飄忽不定,浮躁全寫在臉上,簡直比京都城的纨绔子弟還要纨绔。
婦人順着中年男子的目光望去,面露擔憂:“夫君,咱們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跑來靈劍山莊找小妹,小妹該不高興了。
”
中年男子聽言,冷冷瞥了婦人一眼:“我是她兄長,大過年的帶着妻兒和年節禮來給她拜年,她還有什麼不高興?
”
“可靈劍山莊從不走人情,更别說接待客人了。
”婦人被中年男子的眼神震住,聲音都小了不少:“更何況,拜年也是年初二才開始拜的,今日是除夕……”
“不走人情不待客?
我看未必吧?
人家隻是不走我們這一個人情而已。
”
四個纨绔少年郎中年紀最小的那一個站了出來,語氣極其嘲諷。
緊接着,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也道:“是啊娘,看他們這陣仗,像是不待客的樣子嗎?
”
婦人嘴巴微張,想說,就算人家待客,那也是人家的事情,與靈雀山莊何幹?
靈雀山莊這麼多年來是什麼打算,又是如何對待小姑子的,大家夥兒都心知肚明,何必裝着明白揣糊塗?
可看了看自家夫君和兒女們的神色,她終究什麼也沒說。
說了也沒用。
這一家子,都是一個德性。
“不管他們歡不歡迎我們,這一趟我們都得來。
”
中年男子眼神陰翳,盯着台階上的紅毯道:“聽聞他們邀請了朋友過來過年。
呵,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朋友,竟值得他們擺出這樣大的陣仗。
”
說完,又掃了一眼婦人:“待會兒上去以後,你就把你的嘴巴給我閉上,一句話都别說。
今日既然來了,我定要有所收獲。
要麼敲定上官子越和姝兒的婚事,要麼從靈劍山莊拿點錢财寶物和兵器秘笈離開,總不能空手而歸。
”
婦人睫毛微顫,垂頭應道:“是。
”
她知道,她夫君是在嫌棄她,嫌棄她不能成為他的助力,還總在耳旁唠叨一些他不願意聽的話。
同時,也是在警告她,警告她别和他唱反調,毀了他的計劃。
對此,她隻覺得悲哀。
堂堂靈雀山莊的莊主夫人,在江湖上地位不低,看起來風光無比。
可誰能想到,在靈雀山莊裡,連孩子都不願意聽她的話。
明明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剛嫁到靈雀山莊的時候,夫君很疼愛她。
常常與她一起練功,雙劍合璧,看她的眼神,溫柔得都能溢出水來。
哪怕接二連三生了孩子,這種柔情也不曾減退。
江湖中,人人都羨慕他們。
除了自己的小姑子溫眉和靈劍山莊莊主上官軒外,整個江湖,就他們這一對最恩愛。
而夫妻恩愛的那些年,孩子們也格外聽話懂事。
她一度認為,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後來她公爹離世,靈雀山莊徹底交到她夫君手裡。
她夫君武功高強,卻不擅馭下。
幾年間,靈雀山莊出了不少叛徒,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她看着着急,時常在旁勸解,想當好一個賢内助。
她夫君脾氣暴躁時,她勸他冷靜隐忍,三思而後行。
她夫君為了一件小事情要嚴懲弟子時,她站出來為弟子求情,主張責罰要适當。
她夫君遭受過背叛,對誰都不信任,說話夾槍帶棒,連長老都被他得罪得精光,是她背地裡屈尊道歉,說盡好話。
或許是她懂得換位思考,通曉人情世故,所以不經意間,她得了人心。
一應長老和弟子提起她時,總是贊譽有加。
這也引起了她夫君的不滿,認為靈雀山莊的人隻知莊主夫人不知莊主,有損他的威嚴和名聲,也讓他無顔面對列祖列宗。
從那時候起,她夫君對她就漸漸冷淡了。
雖說這麼多年來從未納妾,也不生庶子,可夫妻間的感情,卻一日比一日淡。
更别提後來,她夫君将主意打到她小姑子溫眉的身上時,她曾一度為溫眉說話。
其實她夫君想利用溫眉死死跟靈劍山莊捆綁到一起,以此來擡高靈雀山莊的勢力,她沒有意見。
畢竟上官家和溫家本就是姻親。
上官家嫁過姑娘到溫家,溫家也嫁了姑娘到上官家,兩次聯姻,親上加親,關系非同尋常。
再加上她是溫家的媳婦兒,自然也得為靈雀山莊考慮。
若靈雀山莊真能一直攀着靈劍山莊,對于溫家來說,是件好事兒。
可靈雀山莊的問題太多了,溫眉也一清二楚。
在她夫君幾次三番找上溫眉時,溫眉免不得要苦口婆心勸上幾句。
而她的夫君,偏偏不聽溫眉的勸告,還一而再再而三指責溫眉是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不配再對溫家的事情指手畫腳。
甚至,還說出了一些很難聽的話。
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什麼既已嫁到上官家,那就是上官家的人,等等等等。
一次兩次三次,小姑子溫眉心寒至極,姑爺上官軒也心疼媳婦兒,一氣之下,下令斷了往來。
從此,靈劍山莊和靈雀山莊逢年過節便不再走動了,就連年節禮,都不會互送。
為了這,她夫君沒少在家罵溫眉外向,白眼狼,不知道幫扶娘家。
她聽不下去,經常幫溫眉說話。
如此,本就淺薄的夫妻感情,更是蓋上了一層層的冰霜。
她的四兒一女,也在她夫君的影響下,徹底被養歪。
不管她怎麼掰正怎麼教,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哭了也哭了,道理也講完了,都沒有用。
夫君跟她離心,孩子們也瞧不上她。
她這個曾經自認為最幸福的女人,變成了一個可悲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