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譬如……
少主的胃不好,夫人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擔心。
如今少主終于回來了,她為什麼不着急熬小米粥呢?
換了别的母親啊。
兒子外出這麼久才回來,早就恨不得滿桌子都是兒子喜愛的菜,恨不得立馬就将兒子的身體調養好。
可偏偏夫人就不樣。
為什麼不樣?
能弄明白這點的人,恐怕前前後後也就隻有十個。
嘿,好巧不巧,她席大娘就是其中的個。
……
溫眉從後廚出來,正要回雲巅院。
聽說上官軒在大殿,便又拐了個彎,往大殿去了。
隻是還沒進大殿呢,就瞧見上官軒背着手,在大殿外來回踱步,看起來很是不安。
溫眉心下微緊,加快腳步上前:“軒哥?
發生什麼事情了?
”
上官軒轉頭看了溫眉眼,便指着台階下那排弟子,道:“眉妹,你看看,你看看他們手裡拿着什麼!
”
溫眉方才直想着上官子越的事情呢,倒沒注意大殿前的青磚空地上還有别人。
如今經過上官軒的提醒,這才發現空地中央站着排的弟子。
每個弟子手中都拿滿了東西,還真是不少。
“這是……”
“說是老大帶回來的年貨。
”
上官軒看了溫眉眼,小聲道:“你見過老大了嗎?
他沒什麼毛病吧?
好端端的怎麼還往家裡帶東西?
帶就帶這麼多?
”
“好好說話!
”
溫眉瞪了上官軒眼:“子越挺好的,就是被仲景弄了身泥巴,現在還在淩雲閣收拾呢。
”
上官軒皺了皺眉頭,還是有些不放心,問:“看清楚了?
是老大嗎?
沒易容吧?
”
“是他。
”
溫眉點點頭:“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難道還會認不出來嗎?
你這話問得奇怪,着實沒個爹樣兒!
”
“唉,眉妹,不是我多心,是老大太過反常。
”
上官軒站得筆直,渾身上下都透着威嚴,任誰都想不到他說的話竟如此好笑。
“你兒子你了解,難道我不了解?
他外出曆練多少回了,什麼時候往家裡帶過東西?
他那座萬年冰山啊,也就在老二和老三面前,才稍稍融化些。
帶年貨這樣接地氣有人情味的事情,他何時幹過?
”
溫眉聽言,也微微蹙眉。
看着那排弟子手中的東西,心裡同樣有些不安。
不過想起方才在淩雲閣,上官子越說的那句‘多謝’,她又不免有些煩躁。
轉頭嗔了上官軒眼,道:“萬年冰山也是你和我冰出來的,怨不得誰!
”
言畢,擡步就下了石階,朝那排弟子走去。
弟子們見溫眉過來,整齊喊了句:“夫人!
”
“嗯。
”
溫眉點點頭,瞥向他們手中的年貨:“少主帶回來的?
”
“是!
”
“都是些什麼?
”
“不知!
”
正巧這時,跟着上官子越起回來的暗影走了過來。
看到溫眉正在問話,便抱拳請安:“見過夫人。
”
“萬裡啊。
”
溫眉瞧見來人,便指了指旁的東西:“這是?
”
“夫人,這是少主帶回來的年貨。
”
萬裡隻應了這麼句,多餘的個字都不吐。
什麼逍遙王府?
什麼跟蜀國朝廷起鏟除毒蠍子?
他隻當自己不知。
溫眉知道萬裡是完全聽命于上官子越的人,問也問不出什麼,隻能作罷。
命人将年貨都搬到大殿裡放着,誰都不許動。
上官軒見溫眉有了安排,也不再插手。
隻問了句:“吩咐後廚給老大做他喜歡吃的菜了嗎?
”
“吩咐了。
”
溫眉看着上官軒,應道:“紅燒茄子,清蒸鯉魚~”
“沒了吧?
”
“沒了。
”
“嗯……”
上官軒點點頭,對這個安排十分滿意:“那就好!
挺好!
”
溫眉聽言,苦澀笑了笑:“可不是挺好嗎?
兩道菜,在滿滿桌子的菜裡,既不顯眼也不刻意。
隻當是本來就有的菜,你我都不曾為了他有所準備。
”
說着,眼眶不自覺就紅了。
連忙扭過頭看向遠處的雲霧,道:“你說咱們這日子何時才能到頭?
明明心裡比誰都惦記他,關心他,卻總要裝出副不鹹不淡的樣子。
你都不知,他越長大就對我越客氣,好像不是我兒子了般。
”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
上官軒拍了拍溫眉的背,歎息道:“他生來就是要肩負重任的,哪能當個寶貝來養?
你以為我小時候日子就好過了?
跟爹娘的關系就親近了?
還不都是個樣!
他既做了靈劍山的少主,就得承受别人承受不來的孤獨和苦楚。
你和我總有撒手人寰的天,老二的身子又不好,幫不了他。
老三心思單純,你又舍不得他再去受老大的苦,以後恐怕還要老大保護。
老大若是不夠堅硬,不夠強大,以後遭罪的便是整個靈劍山,整個上官家。
”
“你說的我都懂!
”
溫眉垂眸,猶豫道:“隻是……看着子越慢慢長大,離我們越來越遠。
我就總是忍不住問自己,咱們為了逼他長大,逼他變強,對他如此嚴苛和冷淡,是否真的做對了?
”
“有得必有失啊。
”
上官軒知道溫眉心裡難受,便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兒子與我們不親,這是我們造的孽。
但放眼天下,又有誰家孩子能有我們家老大這麼出色?
老大如今行事霹靂,進退有度,已能擔起大任!
這是上官家的福,是天下百姓的福!
”
說着,又攬過溫眉的肩,道:“好了,先回去吧,老大這樣極好!
你莫忘了,風月國如今蠢蠢欲動,北國那邊又開始招兵買馬。
老大的任務,還重着呢!
”
“唉……”
溫眉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孩子出色自然是好的。
這世上,怕是沒有任何對父母,不希望自家孩子成為個出色的人。
而孩子與不與她親近,也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溫眉想讓上官子越知道她和上官軒都愛他。
她不想讓上官子越覺得,自己是個不受父母疼愛的孩子。
可偏偏,為了能逼上官子越變得更強大,她和上官軒的愛,不得不放在暗處……
(3/)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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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凰洲東部,隅。
陰霾的天空,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雲層。
雲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道道绯紅色的閃電,伴随着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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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的雨水,帶着悲涼,落下凡塵。
大地朦胧,有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裡沉默,毫無生氣。
城内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随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具具青黑色的屍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隻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裡,趴着道身影。
這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着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下,鷹隼般冷冷的盯着遠處。
順着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丈遠的位置,隻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具野狗的腐屍,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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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少年如獵人樣,耐心的等待機會。
良久之後,機會到來,貪婪的秃鹫終于将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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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看清楚了?
是老大嗎?
沒易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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