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別人家的孩子”

　　不管是將軍們，還是注定能分一杯羹的封疆大吏們，對於度田令將要頒發天下這件事情，他們頗有一種“聞戰則喜”的感覺。

　　他們都清楚，隨著大漢的逐步統一，隨著天下局勢的越發平穩，他們獲取戰功的可能性會不斷下降，戰爭發生的可能也會不斷下降。

　　而對於將軍也好，對於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也好，失去了戰爭，他們獲取功勞的最快途徑也就不見了。

　　將軍需要戰功晉升，士兵需要戰功獲取賞賜，封疆大吏率領的行政官員們有些也能通過後勤獲得功勞，從而獲得晉升。

　　軍功晉升是最快的晉升途徑，打一場酣暢淋漓的勝仗所能獲得晉升的可能，要遠遠超過在地方上積累政績獲得晉升的可能。

　　隨著劉備把晉升機制和對軍隊的保障搞得越來越完善，漢軍聞戰則喜的情況也越來越接近於秦軍當年的狀態。

　　但同時，隨著國內戰爭的逐漸減少，不少軍官和士兵其實情緒上是不怎麽積極的。

　　因為缺少戰爭預警，除了江南軍區和西蜀軍區的軍隊還能維持飽滿的情緒，很多地方的軍隊甚至對訓練都有些懈怠，覺得他們找不到對手，訓練的再艱苦也沒有意義。

　　而這一次的度田行動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一針強心針。

　　戰爭還在繼續，還有戰爭可打，天下並非全然的安全。

　　不過這種情況也不能持續，度田行動等於一次性釋放了整個漢帝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不穩定因素，會使得他們集中爆發，但同時，一旦解決，也會讓漢帝國大部分地區進入一段相當長時間的穩定狀態。

　　這是發展的良機，但是對於軍隊來說，則是很鬱悶的事情。

　　所以江北度田結束之後，除了江南軍區和西蜀軍區，還有監督著遼東的東北軍區之外，對其餘三個軍區的軍隊，劉備都要為他們考慮一下更好的去處。

　　繼續安頓在中原無戰事地區，對這些軍隊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所以劉備考慮著，要不要給無戰事地區的軍隊調遣到有戰事地區去輪換作戰。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事情，東北那邊可能會有戰爭，但是牽招正虎視眈眈。

　　西南那邊也可能有戰爭，可劉晟和賨人也不是吃素的。

　　揚州方面就更別說了，關羽是一尊大神。

　　就算是可能出現戰事的西北，也有戰爭狂人張飛存在。

　　他們可不是什麽樂於和其他人分享戰功的存在，除非……還有一些他們無法顧及到的突發狀況發生，這樣，才方便調遣其他軍隊去解決。

　　劉備正想著要不要等到時候發起對西域的全面進取，或者對益州南部的全面進取，以此滿足軍隊的短期需求，結果剛想睡覺呢，就有人遞來了枕頭。

　　貞觀元年二月初七，劉惠拜見劉備，將一個消息帶給了劉備。

　　“日南郡南部有象林縣，兩年多以前，象林縣功曹，也是當地人區連糾集數千土人作亂，殺死了官員，侵佔了象林縣，自號為王，情形十分惡劣且日南郡窮困，軍力不足，難以鎮壓。
”

　　“兩年前的事情？
”

　　劉備得知消息，有些意外，疑惑道：“為什麽兩年前的事情我到現在才知道？
區區幾千土人作亂，交州為什麽不予以解決？
朱符是幹什麽吃的？
他這個交州刺史還想不想做了？
”

　　“聽著挺簡單的，但是咱們的人過去之後才發現情況並不太簡單。
”

　　劉惠緩緩道：“雖然日南郡設立也有幾百年了，但是地處偏遠，就算有通商之利，地方治理也相當有限，武帝時曾遷徙罪犯人等數萬前往日南郡定居，當地漢人全是犯人後代。

　　因此，一般也不會有什麽正經人家前往定居，當地漢人數量稀少，而絕大部分都是土人，為了當地治理，不得已招募土人進入官府協助治理，以維持穩定，所以土人在當地也有不小的權勢。
”

　　“這不是交州不去解決這件事情的理由。
”

　　劉備搖頭道：“我不信他偌大一個交州，對付不了一個區連。
”

　　“一個區連好對付，但要是激起了當地土人的全面反抗，不單單是日南郡，九真郡也會有危險，當地漢軍數量確實不多，土人數量又太多，非常狡猾，很難對付，之前數百年間，日南郡多次出現叛亂，每一次平定都耗費了朝廷大量的錢財，過程也不太平靜。
”

　　劉惠無奈道：“準確的說，交州方面不認為一個象林縣值得他們大動乾戈，冒著日南郡和九真郡被攻打的風險去收復象林縣實在是有點危險，所以他們不曾行動，也不曾上報朝廷，認為朝廷不會知道。

　　而且當時朝廷的確比較亂，您忙著和今文學派對抗，南征北戰，不眠不休這個事情就算被當時的您知道了，您可能也沒有多餘的力量能夠解決這件事情，到底距離太遠了。
”

　　劉惠說的當然有道理，但是眼睜睜看著國土淪陷而不作為，不是劉備的辦事風格。

　　於是劉備搖了搖頭。

　　“國家領土，每一寸都是先人鮮血換來的，無論是孝武皇帝時的路博德，還是光武皇帝時的馬援，他們麾下的士兵都有很多戰死在了當地，保全了領土！

　　如此這般浸染鮮血的領土，一寸都不能放過，否則就是對先人的不敬！
對於這樣的領土，吾輩當寸土必爭！
寸土必究！
怎能輕言放棄？
區連，很好，很好！
”

　　劉備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判了此人的死刑。

　　劉惠聞言，咽了口唾沫，在心裡暗暗為區連念悼詞。

　　誰讓你不開眼，招惹了咱家這位？

　　等死吧你。

　　“當前日南郡守是何人？
”

　　劉備翻了一下面前的一份花名冊，找來找去，沒找到日南郡守的情報。

　　“據說前任日南郡守死於任上，之後便沒有新的日南郡守就任，目前日南郡沒有太守，隻有別駕在統領郡務，勉強維持局面。
”

　　劉備點了點頭。

　　“日南郡決不能放棄，我要選調一名精明強乾的官員出任日南太守，還要配備一名郡國兵都尉，優先給日南郡配備好這些人員，把日南郡的局勢先給穩住……”

　　這樣說著，劉備便翻開了另外一本花名冊，翻來翻去，選中了一個人選。

　　“就讓他去吧。
”

　　劉備拿起了一張紙看了看，又遞給了劉惠看。

　　劉惠接過一看，上面寫著一個名為法正的年輕官員的履歷資料。

　　“他……可以嗎？
”

　　劉惠有些驚訝：“他才二十歲，雖然是涼州州學結業的優秀學子，還是您的弟子，但是，他可以現在就出任郡太守嗎？
”

　　劉備點了點頭。

　　“日南郡這個情況，需要一個精明強乾且年輕力壯的官員去處理，法正雖然年輕，但是履歷還是可以的，且已經有了擔任縣令的經歷，能力上不會有什麽問題，我對他有信心。
”

　　劉惠便沒再說什麽。

　　之後，劉備又為日南郡選擇了一個不錯的郡國兵都尉人選。

　　“馬超？
馬中郎將的兒子啊，他也是……您的弟子？
”

　　“嗯，也是我挺看好的年輕人，有股子衝勁，但也不失冷靜，我認為他是個很合適的人選。
”

　　劉備緩緩道：“日南郡是大漢的最南端是大漢極境，對於大漢來說，既是門面，也是臉面，如果日南郡保不住，被人打了臉而不能反製，隻會讓日南郡那邊的土人更加猖狂。

　　路博德也好，馬援也好，都是通過戰事來決定疆域的，當下，日南郡又一次受到了挑戰，正是我等需要用戰事來解決的時候，決不能當作沒發生過，交州不管，我來管。
”

　　“確實也是如此，但是他們都太年輕了，能鎮得住局面嗎？
”

　　劉惠緩緩道：“日南土人雖然不能說有什麽能打的地方，但到底都是些地頭蛇，熟悉當地氣候、道路，還有很多熟悉的本地土人的相助，讓兩個年輕人去處置這樣的問題，未免難度太大了吧？
”

　　劉備想了想，點了點頭。

　　“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乾脆選一名將領帶兵去打一次，把叛亂平息，後續治理和穩定交給法正和馬超，正好也讓他們隨軍行動一次，積累一些經驗，伱覺得呢？
”

　　“如此甚好，萬無一失。
”

　　劉惠說道：“不過在選拔的人選方面，可能需要慎重一些，至少要對當地氣候有所了解，並且在醫療方面也要注意，這一次南下的隊伍說，當地氣候非常炎熱，潮濕，北人不習慣，很多生病的。

　　還好他們南下的時候特意從番禺那一塊過，招募了一些當地的醫者，準備了一些當地的藥材，這才沒有大規模減員，饒是如此，因為不習慣當地氣候而死的探險隊員，已經有十五個了。
”

　　“那是要注意一下。
”

　　劉備點頭，沉吟片刻，又從面前的紙堆裡拿出一張紙看了看，緩緩點頭：“就他吧，你看看。
”

　　劉惠接過那張紙，看了看。

　　“甘寧……據說他在江南軍區的戰績很不錯，在軍中有翻山將軍的美稱，關將軍很欣賞他，而且他出身益州，常年在江南作戰，對當地氣候應該較為熟悉，麾下也多有江南出身的士兵，嗯，應該是個合適的人選。
”

　　“既如此，那就決定了吧。
”

　　劉備著手開始寫調令。

　　“讓樞密院拿出計劃，再讓軍部準備足夠的後勤物資，另外，讓軍隊南下的時候走交州過境，在當地招募醫者，準備藥材，另外，還要準備足夠的艾草和猛火油罐，物資上不能拖後腿。
”

　　“陛下英明。
”

　　劉惠笑道：“如此安排，則日南郡必萬無一失。
”

　　劉備點了點頭，也笑了出來。

　　“你就別想這些了，讓探索船隊盡快行動起來吧，把外邦前來日南郡的海路摸清楚，如果可以的話，還要親自順著海路前往外邦，看一看當地的實際情況。
”

　　“唯！
”

　　劉惠躬身行禮而去。

　　劉備的命令很快傳達到了樞密院，進而由樞密院和劉惠合作搜集資料，制定戰略戰術，然後傳達樞密院的調令給到甘寧，讓甘寧和他麾下的士兵做好準備。

　　另一邊，官員調職命令也通過吏部傳達到了正在雍州擔當縣令職位的法正和正在雒陽駐軍中擔任軍司馬職位的馬超。

　　法正得知消息的時候還真是挺吃驚的，對於可以在這個年齡出任郡太守這個職位，在他看來無異於是夢想實現級別的美事。

　　因為成績優秀，受到劉備的關注，他在整個同學的圈子裡一直都是“別人家孩子”級別的人物，十九歲剛剛加冠完成就被任命為縣令開始鍛煉，被譽為同學之中最年輕的縣令，大家普遍認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自己也認為自己要爭取在兩個縣令的任期內，也就是八年之內做出足夠優秀的成績，到時候以二十八歲左右的年齡成為郡太守，登上兩千石高官的位置，是比較滿意的狀況。

　　雖然他也很羨慕早期那些跟隨劉備起家的部下，比如董璜，這家夥二十二歲就在劉備的任命下擔任了一郡太守的職位，至今還是最年輕太守的記錄保有者。

　　但是當時那種情況也不好說太多，有其特殊性，法正知道自己走不通那樣的路，也沒必要去走。

　　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機會會來的那麽快。

　　年僅二十歲，擔任縣令職位一年多的時間，居然就被任命要出任太守之職。

　　盡管那是大漢最南端的日南郡的郡太守，盡管那裡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不毛之地中的不毛之地，去那邊就和大冒險一樣有生命危險。

　　可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日南郡再偏遠也是郡，日南郡太守再怎麽危險，那也是二千石太守職位。

　　這一任命，成功刷新了大漢最年輕太守記錄持有者的記錄，從二十二歲降低到了二十歲。

　　不單單是法正自己感到吃驚，他縣府裡的屬官屬吏們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大家的情感都很複雜。

　　二千石郡太守，那的確是高官了，不管怎麽說，都是高級職位。

　　但是與此同時大家也都覺得這日南郡……是不是也有點太遙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