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夜晚

　　東區，黑棕櫚街。

　　夏日的夜晚，即便是風中也帶了幾分熱氣，穿著全套工人服裝的艾翠絲滿頭是汗，不由得有些懷念在海上的日子，那裡雖然也很濕熱，但卻能很隨意地光著膀子，不像在貝克蘭德，哪怕是東區，完全脫去上衣的行為也會引人注目。

　　不知過了多久，沒帶地圖的他憑借直覺，來到了一處熟悉的十字路口，這是他前幾天踩過點的地方。

　　這裡的煤氣路燈很少，遠遠地才能看到那麽一兩盞，要不是今晚烏雲未曾遮蔽紅月，艾翠絲相信很多路段都會漆黑到根本看不清。

　　走著走著，他忽地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喝罵聲：

　　“起來！
都給我起來！

　　“你們不能睡在這裡，婊子養的！

　　“街道和公園不是給你們這群懶惰的狗屎睡覺的地方！
”

　　艾翠絲怔了怔，腦海裡旋即冒出“濟貧法”相應的單詞，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他以前當警察時，夜晚巡邏期間也沒少做類似的事，當初覺得這沒有什麽，他那麽做也是為了維護王國的法律……

　　但自從去貝克蘭德之外的世界闖蕩，真正體會到底層貧民的生活，甚至自己也曾在睡公園時被棍棒打醒後，艾翠絲便對自己以前行為的正當性產生了懷疑，以緻於時常在想……那真的是正確的嗎？
為什麽兩院的議員先生們會制定出這麽不近人情的法律？

　　他曾經拿這個問題問過那位他在非凡世界的引路人，“最強獵人”安德森先生。

　　記得當時安德森先生嗤笑一聲，回答道：“因為那些議員可以代表貴族利益，可以代表工廠主的利益，可以代表教會的利益，甚至可以代表新興階層的利益，但他們卻沒誰是真正的底層貧民，當然不會為他們說話。
”

　　之後，安德森先生還告訴他，關於這類社會學和政治學的論文，在倫堡大學裡甚至能堆滿十幾個大書架，但探討的再清楚也沒什麽用，這個世界終究是有力量的人說的算。

　　艾翠絲當時聽完就表達了對倫堡大學的向往，誰知道安德森先生當場就笑得直不起身，然後扔給他一份試卷，並告訴他做完後沒有85分以上的成績就不要做夢了。

　　然後，他的“夢”就徹底清醒了，因為那份試卷中的題目他一個都不會……

　　回憶到這裡，艾翠絲甩了甩頭，拋去那些雜亂的念頭，然後辨別了一下方向，向右邊的街道走去。

　　這一帶的街道是由輝利黨控制，他們掌握著為數眾多的街邊女郎，在酒吧和道路邊緣拉客做一些不可描述的勾當。

　　因為輝利黨算是一個緻力於維護秩序的黑幫，因此這片街區在東區裡也算的上“繁華”地帶，各類建築相對較好，街上的環境也不是那麽肮髒，空氣裡彌漫的是街販們遺留的牡蠣湯、香煎肉魚、薑啤等食物飲料的味道和魚類水產的腥味。

　　艾翠絲無心觀察這裡的環境，他快步來到了一棟略顯陳舊的公寓前，剛要進去，就突然看到街道另一邊的破斧巷裡走出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她穿著一件不知被縫補過多少次的深黃色破舊連衣裙，手裡還拿著一本單詞冊。

　　而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年歲比她稍大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同樣穿著一件老舊的裙子，她正一邊追趕著妹妹的腳步，一邊抱怨著妹妹走得太快，完全不等她。

　　不過她們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公寓門前的艾翠絲，那位年紀稍大的少女臉色當即一沉，叱道：“你怎麽又來了？
這裡不歡迎你！
”

　　她的妹妹這時卻拉了拉姐姐的袖子，然後轉回身對艾翠絲禮貌而又疏離地道：“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位品德高尚的紳士，不過您之前已經如約將我父親的遺物帶了回來，完成了您對他的承諾，就不要再繼續打擾我們的生活了，好嗎？
”

　　艾翠絲勉強笑笑，壓低聲音說道：“我隻是見你們這麽多天都沒有搬離這裡，想問問是不是有什麽困難……是不是錢還不夠……畢竟我欠薩姆的……”

　　“先生，這裡是東區。
”年紀較小的女孩沒有多說什麽，隻強調了這麽一句。

　　艾翠絲沉默了一下，隨即會意。
這裡是東區，貝克蘭德最為混亂的地方，這一家子女人如果驟然搬家，怕是傻子都知道她們得了意外之財，自己又不可能隨時提供保護……也許之前多給的那些錢反而會害了她們。

　　“先生，我們已經很感激你了，至少母親她不用再那麽累……所以，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好嗎？
您的到來隻會讓我們更危險。
”年紀稍小的女孩再一次強調道，隻是聲音也壓低了些。

　　“好……”艾翠絲最終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將兩封信件遞給了她，叮囑道，“如果你們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事，就拿著這封信去喬伍德區的警局找法辛警長，他看到信後會提供一些幫助的……至於另外一封，如果有些事連法辛警長都束手無策，就拿著它去找‘英雄偵探’布雷恩，我相信你們聽說過他的名字。
”

　　“‘英雄偵探’布雷恩？
”兩位少女本沒想接過信，但聽到這個名字卻改變了主意，甚至不可思議地道：“您……您還認得布雷恩偵探？
”

　　“是的，我認得他……看你們的樣子，很崇拜他啊。
”艾翠絲有些詫異，深深覺得自己剛才說那麽多話效果還不如提一個名字。

　　“布雷恩偵探可是我們東區的‘英雄’，隔壁街的珍妮絲姐姐就是他從碼頭區那個由黑幫控制的公司裡救回來的。
”十三四歲的女孩眼睛亮晶晶地回答道。

　　“凱利大嬸一家也是他和‘仲裁者’小姐一起救回來的，他是真正的‘英雄’。
”女孩的姐姐也有些興奮地道。

　　艾布納那家夥的名氣很大啊！
真羨慕……

　　在心裡酸溜溜地想著的同時，艾翠絲借機和兩位少女攀談了幾句，得知她們是剛從教會建立的夜間學校回來，這才多少松了口氣。

　　不過即便擡出艾布納的名頭，兩位女孩也依舊對他很是提防，艾翠絲不得不遺憾地離開了這棟濕潤水汽彌漫，各種氣味混雜成惡臭的破舊公寓，決定等找到合適的方式再幫助她們，以償還薩姆對他的救命之恩。

　　待見到艾翠絲轉身離去後，年紀稍小的女孩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由得歎道：“其實這位先生是個好人，母親對他的惡劣態度隻是不想過多接觸而已，並沒有怪罪他的意思……”

　　“我知道，不過那又怎麽樣？
他帶來的消息讓母親傷心了！
而且……那個人，我才不承認是我的父親！
”

　　……

　　告別了兩位少女，艾翠絲轉身回到了黑棕櫚街，進入自己在這裡租住的臨時住所，換了一身更方便在夜裡行走的裝束，然後才出門向著另一個黑幫控制的街區而去。

　　那裡有他狩獵的目標。

　　……

　　深夜裡，

　　“哢”的一聲。

　　正在熟睡的艾布納忽然聽到耳邊傳來了一個微小的聲音。

　　他立刻驚醒過來，伸手扭開屋子內的瓦斯燈，並摩挲起“光之環”戒指，隨時準備激發。

　　嗚！

　　就在這時，一陣陰冷的風毫無征兆地吹過，瓦斯燈的光芒突然變得陰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