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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爭之世》第二卷 曲阜春秋 第210章 援軍來也

《大爭之世》 作者: 月關 5052 2024-08-13 17:27

  任子英低頭沉吟片刻,緩緩擡頭道:“你……去年往齊國路上,曾與慶忌殿下邂逅,並與他結下交情。
在齊國時,你還曾對他施以援手?

  任若惜的心不由自主地急跳起來,應道:“是!

  任子英目光閃爍半晌,說道:“如今,我們得為自己的家族打算了。
天下大亂,我任家家大業大,更無可去之處,唯有留在吳國發展,而如今吳國之主,慶忌殿下勝算大增……”

  他目視女兒,忽地一笑:“兩年前,為父曾向先吳王提起你與慶忌殿下婚事,幸蒙先王允諾。
可惜,隨即闔閭便刺殺了先王,這件事雖未得公開,卻也成為我任家獲罪之由。
如今……似要舊話重提了,這……大概就是你的命。

  任若惜鼻子一酸,一抹淚光迅即蒙上了她的眼睛:“父親……”

  任子英輕輕拍拍她的肩頭:“我們給了吳王這麽多兵器,卻不能被他視為心腹,欲保家族,如今隻有慶忌。
你準備一下,今晚與冰月離開姑蘇,返回我任家城,集中冶匠、鍛匠、力士、家將、家奴,配以我任家的甲胄武器,投效慶忌殿下,立下復國之功。

  任若惜心中一陣激動,臉頰迅速浮起兩抹嫣紅,她定了定神,才道:“父親,那你怎麽辦?
要走咱們一起走。

  任子英冷斥道:“廢話!
若是能走,為父如何不走?
為父自幼體弱,不曾習過武,這姑蘇城城高牆厚,若是帶上我,你們如何出城?

  “什麽?
”任若惜一聽大吃一驚:“父親不走,我也不走。
哲大夫家前車之鑒,若是女兒走了,父親焉有命在?

  “混帳!
”任子英雙眉一聳:“生命有限,倉促不過數十年間。
便化為一坯黃土,何足惜哉?
我任子英能闖下偌大家業。
富可敵國,天下間有幾個人辦得到的?
如此名望與強大家族,便是我的基業根本,基業在,我的生命便如永存。

  任若惜泣聲拜道:“父親。
女兒對父親地命令。
從不曾違扭。
唯獨這一次。
恕女兒不敢從命。

  任子英聲嚴色厲。
喝道:“錦上添花。
不如雪中送炭。
我任家要爭取在吳國應有地地位。
就得付出應有地付價。
這很公平。
慶忌謀國。
闔閭保國。
無不付出重大犧牲。
萬千人命。
為此化為飛煙。
我任家要保住家族基業。
死掉個把人又算得了甚麽?
夫差暴戾。
他那城破之日火燒全城玉石俱焚地話絕非虛言。
我們任家不能坐而待斃。
若非這件大事必得由你去做。
需要以你為犧牲來保全家族。
我任子英也會毫不猶豫去做。
聽為父地話。
速去準備。

  “女兒不敢!
”任若惜伏地大哭。

  任子英一下子站了起來。
從牆上抽出佩劍。
獰眉厲聲道:“你要做個不孝之女嗎?
你若不聽為父之言。
為父隻有先殺了你和冰月。
以免為人所辱。
然後使你堂弟去承擔這保全家族地責任!
他年幼無知。
成與不成。
尚在兩可之間。
但總算給了為父一點希望!

  鋒利地劍刃遞到了任若惜地胸前。
將她下頜輕輕挑起。
任子英雙目泛紅。
咬牙道:“女兒。
你真要讓為父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嗎?

  是夜。
任府。

  任子英一身華服。
盛裝坐於堂前,膝上橫一柄出鞘利劍。
如一泓秋水。
**堂四角,堆滿淋了油地引火之物,氣味衝人口鼻。

  忠心耿耿的老家人羊伯帶著四個兇神惡煞般的佩劍武士走上堂來,向任子英施禮道:“家主,老奴複命。

  任子英閉著雙目狀似養神,聞言緩緩張開眼睛:“都解決了?

  羊伯畢恭畢敬地垂手道:“是!
自夫人以下,所有女眷,盡皆自縊。

  任子英目光微微一凝:“可有要你們幫忙的?

  羊伯垂下一顆白發蒼蒼的頭顱,敬聲道:“沒有,闔府女眷,盡皆自盡。

  任子英屈指一彈,錚地一聲劍作龍吟,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好!
好!
我任家的女子,總算沒有讓我任子英失望。

  他微微低頭,雙眼一眯,看向院中黑沉沉夜色,說道:“此刻,我兒該已到了蛇門附近,府中雜役盡皆驅散,舉火!

  羊伯揮揮手,一個家將走到廳門前略一示意,黑暗中忽地傳出一陣沙沙聲,竟有不少背著包袱的府上雜役仆婦靜靜地站在那兒,此時打開院門,紛紛向外走去。
任子英恬淡地一笑:“引火後,你們也各自逃命去。

  羊伯一言未發,忽地跪倒在地,膝行到他身前,抱住他地腳,以額觸地,久久不肯擡起。
任子英輕輕一歎,把手按在他蒼白的頭上,低低說道:“你隨著我,有四十多年了。

  “是,主人剛剛出生的時候,老奴就抱過主人,那時候,主人還很小,老奴抱著主子到日頭下邊玩,主人那手指頭又細又嫩,在陽光下看著像透明的,嚇得老奴啊,戰戰兢兢,生怕力氣大了點兒,就給碰斷了。
再後來,主人就慢慢長大了,常常騎在老奴的脖子上出去玩兒,有一回兒,玩的高興忘了下來灑尿,還尿了老奴一脖子……”

  任子英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是啊,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許多童年時候的事情……”

  羊伯悵然道:“那時候哪天不馱著主人出去玩啊,哪怕下著雨。
唉,主人漸漸長大了,老奴的背卻漸漸彎了,以前是我牽著主人的小手走,馱著主人的雙腿走,從那以後,就隻能跟在主人地身後了,可這腿腳漸漸的不靈便了,再後來,就隻能給主人守守院子,看看家門了。

  任子英摸著他的頭,若有所思地道:“羊奴兒。
羊奴兒,不是你說。
我都忘了你地名字。
這些年,隻記得那個羊伯,倒忘了小時候一直叫你羊奴兒。
唉,你帶他們四個,點了火就離開,他們的身手,總能找到藏身的地方。
你呢,一個老奴,想必太子也不會難為你一個下人。
”。

  “主人,老奴生是任家的人,死是任家地鬼。
老奴侍候了主人一輩子了,求主人開恩,讓老奴陪著主人上路。

  任子英歎了口氣:“你呀你呀,你這個羊奴兒,”他擡起頭來,看向那四個貼身侍衛。
四名貼身侍衛一齊單膝跪倒,按劍道:“請家主開恩,容小人伴家主上路。

  任子英默然半晌。
把袍袖一拂,淡淡地道:“點火!

  姑蘇南,蛇門附近,守城官兵忽地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叫道:“快看,快看。
城中失火。

  “哎喲!
那一片兒住的可都是公卿大夫,世族豪門,這是誰家啊,火可不小,烈焰衝天,可怎麽救啊。

  一片房屋遮蔽下,兩個黑衣人回望著遠處衝天地大火,忽地翻身拜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身後一長排黑衣人隨著一齊拜倒。
兩人擡起頭時。
微微月光下,兩張白皙的臉蛋上已掛了兩行亮亮的淚痕。

  那為首的高個兒女孩咬牙把手一揮。
帶著一行人匆匆向蛇門城牆處衝去。
片刻功夫,城牆上傳來一陣叱喝聲和兵刃撞擊聲,一番激烈的戰鬥,地上躺了一片屍體,最後隻剩下十多個人簇擁著兩個身材纖細的黑衣人衝上城牆。

  城下有拒馬,近處水中有木刺,他們匆匆將繩索搭上旗杆,一個個悠蕩而出,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道弧線,“嗵”然落入遠處的護城河水面,浪花翻湧,漣漪續生,然後一切重歸沉寂,唯有城中某處烈火仍在繼續,映得夜空一片火紅……

  東苕溪,吳軍大營。

  慶忌大步入營,孫武緊隨其後。
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一身戎裝護衛在他們地身側。
士兵們自覺地分開一條道路,當慶忌走過去,便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營中還有廝殺呐喊聲,慶忌地周圍卻是一片沉默,隻有粗重地呼吸聲和鎧甲、兵器的輕微碰撞聲。
簡陋地鹿砦被拋到了一旁,碰撞踩壓的變了形,營門口是死傷最慘重的地方,雙方爭奪大戰,以緻遍地死屍,慶忌行去幾無下腳之地。
營中隻剩下最後一支留守卻敵的隊伍還在苦苦支撐,這支吳軍人馬大約還剩下兩百多人,且戰且走。
但是他們已無退路,英淘率軍自正面猛攻,阿仇和再仇各引一路兵馬快速向他們的兩翼和背後包抄過去,他們已經陷入了無路可退地境地。

  當慶忌出現的時候,這隊人馬最後的一點戰鬥意志也被摧毀了,不止因為慶忌地出現,意味著整座營盤的全面失守,而且,在這些庶民心中,天生高貴者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他們隻是匍匐於貴人腳下的小民。
當他們奉吳王姬光為主時,他們還有勇氣與慶忌一戰,如今姬光已落荒而逃,昔日吳王世子衣甲鮮明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那種根深蒂固的順從意志便佔了上風。

  慶忌一擺手,英淘等人便持著兵器停止了進攻,被圍在中間的兩百多名吳人勇士怔怔地看著慶忌,然後不約而同地拋下武器,跪伏於地。

  “姬光在哪裡?

  慶忌走到他們面前,淡淡地問道。

  前邊那名吳軍旅帥身子一顫,不由自主地答道:“大

  他習慣性地說完,這才驚覺,不由有些惶然,慶忌淡淡一笑:“說下去!

  “是,是是,姬……大王得知禦兒城已被越人襲擊,禦兒城守軍盡沒,不能趕來援助。
殿下……殿下攻勢猛烈,大王……大王已向武原方向退卻。

  英淘插嘴道:“公子,孫武將軍和梁虎子將軍已經銜尾追了下去。

  慶忌追問道:“武原那邊情形如何?

  那旅帥微一遲疑,慶忌沉聲道:“嗯?

  那旅帥一驚,答道:“伍相國曾派出幾路信使,分別同姑蘇、邗邑、武原、禦兒城聯絡消息,可以來援地隻有禦兒城、武原、邗邑三路人馬。
如今禦兒城失守,邗邑的夫概將軍受掩餘公子借來的魯軍牽製,行程緩慢,如今可倚仗的唯有武原。
武原守軍已送來消息。
他們得悉姑蘇危急,正欲發兵往姑蘇城救駕。
見到信使得悉大王到了東苕溪後,已向這裡星夜趕來,大王本想待武原守軍趕來合兵一處的,但殿下攻勢太急,難有喘息之機,隻得向武原方向退去……”

  慶忌心中微微一沉:“燭庸招降失敗了?
武原守軍一到,又是一番慘烈戰事。
不知我軍能支撐到什麽時候。

  “公子,孫武將軍、梁虎子將軍已追著姬光去了,咱們盡快追去。
”阿仇趕來,大聲說道。

  慶忌略一思索,說道:“集結人馬,傷兵留下打掃戰場,其餘人等隨我……乘勝追擊!

  慶忌整頓了人馬,不急不緩地遠遠綴在孫武和梁虎子所率人馬後面,並不急著與他匯合。
一則,後邊還有不知有多少戰事。
大軍連番作戰,不能不留餘力。
二則,現在還有一支去向不明的越**隊。
須得小心他們突然出現。

  戰爭本身,從來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手段,這個手段的目的或為經濟,或為政治,或為信仰。
甚或為了女人,但從來不會是為了戰爭而戰爭,那麽越人地目地是什麽?
沒有摸清他們地動向和目地之前,慶忌每戰便不敢投入全部人馬,必得留一支軍隊做預備隊以防萬一。

  幸好這一帶少有平原,溝壑縱橫,山巒疊起,上萬人的大戰已經擁塞了整個戰場,地形也擺布不開數萬兵力全部投入的大戰。
同時。
連番大戰之下他的人馬還有兩萬人上下。
而姬光連番戰敗,傷兵逃兵無數。
再加上胥門巢扮疑兵引開慶忌追殺時又帶走一路人馬,如今姬光身邊的兵力已遜他多多,不能投入全部兵力,仍然佔了上風。

  現在他擔心的是武原守軍,這支人馬雖不甚多,卻是真正地生力軍,如果他們參戰,對整個戰場形勢勢必產生不可估量的變化,唯其如此,更需留下預備隊,以應付錯綜複雜的戰場形勢。

  “報,大王,相國,武原守軍已經趕到,已在三箭地外。

  “喔?
”狼狽逃竄的姬光大喜,他現在十分狼狽,吳王儀仗已完全丟棄,聽了探馬稟告,他急忙令人止住戰車,手搭涼蓬向遠處望去。

  “扶我……起來……”伍子胥也吃力地站起。
他的傷不是很重,但是傷口要養好也需時日,這幾天傷口已稍稍愈合,但仍不能使力,否則傷口就會裂開。

  遠處塵土飛揚,正有一支大軍急急奔來。
伍子胥道:“武原守軍原是燭庸部下,是故單獨駐守武原,一直未得調用。
如今他們星夜馳來效命,已然表明了對大王的忠心,大王對武原守將平布當予以安撫,加官進爵。

  姬光寬慰地道:“寡人省得,相國還是躺下歇息,莫要掙裂了傷口。

  “這點傷勢,不礙的。
”伍子胥眯著眼往遠處看看,對那探馬道:“去,告訴平布,讓他大軍就地停下候命,速來見過大

  “是!
”那探馬一撥馬頭,又複向武原軍馬奔去。

  武原軍正急急馳來,以十餘輛戰車為前驅,牙旗獵獵,人馬蟻附其後,約有八千多人,看這情形,武原守軍已是傾巢而出,一兵一卒都沒有留下。

  燭庸披甲佩胄,手執長矛,一部虯髯綴滿灰塵。
眼望前方漸漸停下的那路人馬,興奮地道:“你看清了?

  平布五短身材,身高幾乎隻到燭庸肩部,卻十分粗壯有力。
他扶著戰車,蹺腳朝前看著,點頭道:“看清了,怎麽牙旗、帥旗、王旗,三旗皆無,他們敗的這麽慘嗎?

  燭庸哈哈大笑:“姬光信使不是說了麽,胥門巢冒充姬光引開慶忌追兵,牙旗、王旗皆被胥門巢攜走。
可他這一路大軍,便連中軍的帥旗都沒了,敗地也真夠慘的。
這支殘兵找上我們,那可是送上門來的天大之功啊。

  平布摩拳擦掌,興奮地道:“公子請坐鎮中軍,末將領一路人馬直取敵陣,生擒姬光。

  “如此大好時機,還守什麽中軍?
全軍出動,一攻而下。

  “是是,那麽請公子殿後,末將為先鋒……”

  “先個屁,姬光這路軍哪還有陣形,我們擺陣給誰看?
一骨腦衝過去,誰抓住他算誰地。

  “好!

  “你可聽清了,隻能跟在我的戰車後面,不許搶到我的前頭去,聽清沒有?

  平布扭過幾乎不見脖子的大頭,瞪起一雙牛眼,把氣全撒在了自己的部下們身上:“跟上,跟上,勿擊戰鼓,直接衝過去!
大功就在眼前,這可是最後一份功勞了,衝!
衝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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