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的大火燒了整整一夜……雲州城内的槍聲也響到了黎明。

　　第二天，等到徐雲謙跟着幾個帶隊的人沖到鎏金時……鎏金和周圍幾棟樓都已經變成了一地廢墟。

　　濃煙還在翻滾着，徐雲謙面色蒼白，神情怔然。

　　他看到了人群裡的紅姐，立刻上前抓住她，嘴巴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紅姐對上他的眼神，顫抖着，搖了搖頭。

　　徐雲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當天晚上，徐正擎帶着守衛軍将海寇徹底驅逐……截止黎明，海寇一共發動了四次攻擊，卻一次次被打回去，一次比一次狼狽。

　　“大帥，左翼防守吃緊，兵力嚴重不足。
”

　　徐正擎面無表情：“正面的守兵調過去。
”

　　下屬面色大變：“大帥，那指揮部就徹底沒有防守了……”

　　徐正擎冷冷出聲：“他們也沒有多餘兵力攻擊中部，去傳令，立刻執行。
”

　　下屬咬牙轉身出去傳令，很快，中部戰力被調往左翼……整個指揮部等于徹底失去了防護。

　　新軍的将軍站在旁邊沒有出聲。

　　軍中隻能有一道聲音，既然他選擇把指揮權交給徐正擎，那就會全力支持他的每一個決定。

　　将軍知道，這位年輕的軍閥雖然偏向守舊派，可他上過軍校，有着不俗的軍事理論和指揮才能。

　　很快，槍聲炮火連天……這次的海寇明顯更加瘋狂。

　　垂死的瘋狂……

　　一個小時後，天光大亮，炮火聲平靜下去。

　　大半海寇被殲滅，隻剩下一小部狼狽逃竄，再沒有反撲的力量。

　　戰場上一片硝煙，将士們在歡呼之後又陷入沉默，沉默着收殓戰友的屍體。

　　徐正擎臉上一片黑灰，因為幾日沒有好好睡覺，眼睛裡滿是血絲，胸口也有些憋悶發疼。

　　昨晚，一個炮彈在指揮所爆炸，他被氣浪掀翻出去，應該是受了些内傷。

　　之前戰事膠着一直太過專注沒有覺得，這會兒坐下來，就覺得喉嚨間不斷湧起腥甜血氣。

　　他伸手按了按，沒發現肋骨斷裂，勉強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副官馬碩從外邊走進來。

　　徐正擎微怔，随即皺眉：“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在雲州守着表小姐？
”

　　等看到馬碩擡起頭，雙眼一片赤紅，徐正擎瞬間變了面色。

　　他蹭的站起來：“出什麼事了？
”

　　馬碩噗通跪了下去，喉嚨哽咽：“大帥，雲州遭遇海寇突襲，城門被轟塌，海寇入城，盛小姐為了保護平民……被海寇抓去了。
”

　　徐正擎瞬間僵住，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咬牙，一字一頓：“什麼時候的事？
”

　　馬碩抿唇：“前日傍晚……”

　　話音未落，他就被徐正擎一腳踹倒在地……

　　“我讓你保護她……你是怎麼保護的？
”

　　徐正擎眼睛一片赤紅：“前天傍晚……你到現在才跟我說……你該死！
”

　　徐正擎刷的拔槍，馬碩跪在地上低頭不語，新軍将領進來看到這一幕頓時大驚：“徐帥，發生什麼事了？
”

　　也是這一瞬，徐正擎忽然回過神來。

　　前天傍晚……可他前天晚上分明還跟雲州聯系過，當時……

　　馬碩跪在那裡，啞聲說：“盛小姐讓我們瞞着您，不想讓您分心，說勝敗皆看大帥這一戰，她還說，一人之輕、雲州之輕……舉國同胞之重，當有取舍……大帥，屬下愧對大帥囑托，願以死謝罪！
”

　　而徐正擎則是已經僵在那裡……下一瞬，他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馬碩猛地一愣，連忙追出去。

　　新軍将軍也意識到什麼，立刻跟出去：“此次多虧徐帥，雲州有難，新軍義不容辭……徐帥可清點新軍将士一同回去雲州……”

　　片刻後，幾輛運兵車轟然駛離，往雲州城方向駛去……

　　雲州城，一群工人正在沉默着修繕城門。

　　幾日前，雲州城還是一片紙醉金迷，短短幾日……人們就像是從一場美夢中忽然驚醒。

　　海寇的武器火力還有從滅頂之災中僥幸逃脫，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讓所有人都沉默着。

　　尤其是他們都已經知道，這次雲州為什麼能以最小的代價在海寇鐵騎下得以保全。

　　海寇停放火炮的院子裡清理出了數具殘骸……甚至沒辦法分辨是誰。

　　街道上也有海寇和守城将士的屍身。

　　哪怕是伏擊，可因為海寇的武器先進太多，巷戰也打的十分艱難……守城軍殲滅了海寇，卻也同時損失慘重。

　　還有鎏金那一場沖天火焰……

　　那一日，穿着煙青色旗袍的女人出現在長街上，護住了守城軍和百姓，帶着海寇走進鎏金……然後，她和那些海寇都沒有出來。

　　海寇的軍官都葬生在那場鋪天火焰中，也是因此，那些失去統一指揮的海寇才會被逐個擊破、全殲。

　　他們還知道，前線，徐帥帶着與新軍聯手的守衛軍已經取得了勝利，将進犯的海寇盡數驅逐。

　　徐帥保護了所有人，可是，偌大的雲州城……卻沒能護住他的戀人……

　　傍晚的時候，車聲轟鳴而至。

　　看到運兵車上熟悉的标志，城門處所有人都停下來……守衛在确認後立刻打開城門，所有人沉默着看着為首那輛車轟然駛進城，朝鎏金的方向駛去。

　　徐正擎坐在車上，隻覺得像是陷在一場噩夢中一般，充滿了不真實感。

　　一定是假的，不可能的，一定不會。

　　可下一瞬，司機失聲低呼随即一腳踩下刹車……然後徐正擎就看到，前方街道上，一片燃燒過後的殘垣斷壁。

　　很多人正在搬動那些廢墟瓦礫……

　　徐正擎本就有些蒼白的面上陡然血色盡失，他打開車門跳下車，落地一瞬踉跄了下差點跌倒在地。

　　徐雲謙已經聞訊而來，看到從未如此狼狽的大哥，他連忙迎上來想要攙扶：“哥……”

　　話音未落，就被徐正擎一把拽到眼前。

　　“盛暖呢？
”

　　徐正擎聲音嘶啞：“她人呢？
”

　　徐雲謙神情一僵，幾乎不敢跟哥哥對視……下一瞬，他終是握拳抿唇開口，語調艱澀到了極緻。

　　“火勢太大，屍體……都變成了焦炭，無從分辨……”

　　徐正擎瞬間僵住。

　　徐雲謙滿眼沉痛又是滿滿的擔憂，他隻能狠下心硬着頭皮勉強想要安慰：“大哥，紅姐說、說盛暖沒有受辱，她……沒受什麼折磨……”

　　可他話音未落，就看到自家大哥的身體晃了下。

　　徐正擎噗得吐出一口血，接連又嘔出好幾口血……然後轟然倒下……

　　徐雲謙大驚失色：“哥，哥……快來人，找醫生，快來人！
”

　　衆人七手八腳把徐正擎擡起來，可徐正擎眼睛卻死死盯着那片廢墟，雙目赤紅，額頭青筋畢露。

　　“盛暖……”

　　她那麼嬌氣，身陷火海的時候該有多害怕……

　　她好好當自己的作精不好嗎，為什麼要顧及什麼家國大義、顧及他！

　　她說過……會等他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