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閣後院忽然接到話,稱家主和夏姑娘可能要連夜回城,讓他們做好準備。
家仆們燒好熱水,往光緻苑和鄰間的淩香苑送去。
才到淩香苑門口,便聽裡面傳來打鬥聲。
支離追着一個身材句偻的男人自屋裡一路打出。
家仆們驚叫,有人抽出扁擔,有人舀一勺熱水在手,有人掉頭跑走,立即去喊人。
支離咬緊牙關,已滿頭大汗。
因為腰背受傷嚴重,他的足下之功難以盡情施展,胳膊發力也多受阻礙,而更糟糕得是,對方雖是句偻身闆,身手卻一點都不弱,且對方手裡還有刀。
忽然,對方掉頭朝雜仆們沖去。
支離暗道不好,發足追去。
家仆們大叫散開。
在一片混亂裡,男人脫身逃走。
支離喘着氣停下,頓了頓,掉頭去看旁人有沒有受傷。
戴豫第一時間帶人趕來,家仆們有二人受傷,好在傷口不深,支離已替他們簡略處理過。
整個卧室一片狼藉,尤以床邊最亂,枕頭中的棉花碎了一地。
支離站在床前五步外,低頭看着床上的那些刀痕,清秀的面孔上布滿凝重。
“支離。
”戴豫走來說道。
“戴大哥,”支離回身朝他看去,“卿月閣是否銅牆鐵壁?
”
“不敢将話說得那麼滿,但進出的确困難,你放心,那人不會輕易逃走的!
”
“進出困難……”支離低低道,眉眼越發嚴肅,“對,也就是說,如果出現什麼問題,是在内部,因為外人很難進來。
”
戴豫面露愧疚:“阿梨姑娘是有說過,讓我們留心後院雜仆,但這幾日府裡上下頗忙,每個人看着都不像壞蛋。
”
“這就是問題所在。
”支離負手在後,緩慢走着,忽然,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下的小盒子上。
“我明白了!
”支離說道。
既然都是府裡的人,還是後院幹雜活的,又怎麼可能弄錯他和小師姐的房間?
兩個房間說是隔壁,但其實是互相垂直的兩座廂房,大門皆朝南,他的窗側對着小師姐房間的門,兩座廂房中間隔着一道丈寬的青石磚道,如何都不會弄錯。
那麼給小師姐的小盒子為何會在他要睡得這個房間?
在那之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要睡在這裡,也必然不是給他的。
回想發現這個小盒子時,它的模樣似是被人随手往桌下一扔,所以,這盒子極有可能是被人從小師姐房中偷出來,再扔在這裡的。
結果那人也沒料到他會睡在這個房間,所以,趁夜來取。
如此,又多了兩種可能。
一,這盒子另有旁人放去小師姐房中,被今晚這個駝背男人發現,偷來扔在隔壁,再趕來取。
二,這盒子乃小師姐帶來放在房中的。
不管是哪種可能,都糟糕透了。
因為小師姐不可能把這麼惡心的東西從外面帶到卿月閣來,定是在卿月閣中得到的。
所以不管是有人放在她房中,還是她在其他地方發現,這卿月閣都藏着兩路人馬,而且都是對小師姐不利的。
現在可以确定其中一路人馬,是那個殺千刀的風清昂。
那麼另外一路,是誰?
是師姐口中的“那些人”,還是另有旁人?
·
一直到寅時,兩輛馬車才先後在卿月閣前停下。
就等在門口的戴豫快步走來,正要發話,坐在車夫旁邊的葉正沖他“噓”了一聲。
車簾被無聲撩起,戴豫等人朝車廂看去,微茫的迎風燈火下,沉冽輕輕抱着少女纖瘦的身子,從車廂裡邁出。
少女睡得很沉,完全陷在他寬闊的懷中,雷打不動。
下來後,沉冽抱着少女側過身去,看向後面那輛馬車。
戴豫等人也看去。
一個高大的光頭男被人從車上帶下。
光頭男雙腳中間铐着鐵鐐铐,雙手也被綁着,但他臉上卻是傻樂呵着的,目光亮閃閃,好奇在周圍上下打量。
“少爺,這個人是……”戴豫問道。
“暫不知他具體身份,你們好生照顧他。
他失了心智,會忽然打人,所以暫時先鎖着。
”沉冽道。
不知道具體身份便這樣帶回來,那應該是知道大緻身份的。
戴豫朝他走去,白得吓人,加上一顆大光頭,亮閃閃的。
但細看容貌,骨相相當不錯,若是長點肉,再年輕點,也算是比較好看的一類美男了。
沉冽抱着懷中少女邁入卿月閣大門。
似是想到什麼,他回過頭來又道:“對了,他叫郭雲哲。
”
“郭!
”戴豫立即抓到重點。
“嗯,”沉冽說道,“且還是醉鹿的那個郭。
”
衆人皆愣,視線再度看向大光頭。
他仍然樂呵呵的,目光這看看,那看看,嘿嘿嘿地低笑着。
支離坐在房中,一手支額,腦袋一點一點。
隐約聽到外面的動靜,他強撐開眼皮,暈乎乎地看着四周。
耳朵捕捉到說話聲,他大喜,立即起身出去。
明亮清澈的松竹庭燈下,他一眼瞧見沉冽,再看向被他輕柔抱着的少女。
沉冽眼眸低垂,邊走邊端詳着靠着他的夏昭衣,她剛才似乎很輕很輕地說了句夢語,但他沒聽清。
聽到支離的腳步聲,沉冽擡頭看去,便見小少年的五官浸在喜色裡,眉梢都寫着“開心”二字。
“沉大哥!
”支離輕手輕腳跑來。
“支離。
”沉冽說道。
支離看向夏昭衣,忽然一愣,瞅見她胳膊上的傷:“哎呀,我小師姐受傷了!
”
“你也傷着呢!
”戴豫壓低聲音道。
“我不礙事的。
”支離說道。
他的目光看回夏昭衣疲累睡去的眉眼,想到那盒子裡的斷指,支離心裡忽然好心疼。
“沉大哥,”支離對沉冽道,“你先抱小師姐回去吧,我稍後有事要給你說,不會耽誤你很久,就幾句話。
”
“好。
”沉冽應道。
支離先回自己屋,他把門窗全都關嚴了,而後打開衣櫃,将剛藏進去不久的小木盒子取了出來。
燭火下,小木盒子色澤暗沉,恍忽間,支離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因為那柱中少女而噩夢頻頻,需靠小師姐說故事才睡得着。
時隔多年,噩夢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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