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陷在了泥沼裡,兩匹馬兒拉不動了,被生生拴在那邊。
水流沖下來越來越多,馬兒變得驚怒狂躁,倒很容易引起人注意。
騎馬的男人們終于追了上來,下馬後将馬車從深陷的泥地裡面擡起。
過去好久,劉騰也終于趕來,一下馬他便忙不疊去馬車上查看那些“寶貝”。
壇子還在,牢牢的綁在馬車内壁,可掀開蓋子看到從草葉裡面滑出的腥物後,他差點沒有張口吐出。
“大人,好了。
”一個手下跑來說道。
劉騰捂實了蓋子,叫道:“那還等什麼?
走啊!
”
手下頓了下,又問:“大人,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
話音一落,天上猛然一個驚雷,劉騰被吓得一哆嗦,惱怒叫道:“能去哪裡,當然是找個先避雨的!
”
“是!
”
“鬼天氣!
”劉騰又唾罵了一口。
罵完一愣,倏然想起出京前那年輕女子的聲音。
“你此去佩封,會遇上數十日的大雨,這是東海上飄來的烈風,一連數個,你擋不住的,你若真想尋這個藥引,你往西去也未嘗不可。
”
大雨,烈風,一連數個,說的,就是現在這況景吧。
當時劉騰隻覺得滑稽,東海上飄來的風,怎會在佩封造成雨勢,還曾嗤之以鼻過。
“神了,”劉騰低聲喃喃,“真的神了,被她說中了。
”
雨勢來的太快,他們還沒有找好避雨的地,大雨就傾盆澆灌了下來。
偌大山河被雨水沖的瘡痍,昏暗前路隐約可見城牆,他們立時繞道,冒着風雨也要朝另一處奔去。
…………
草藥煎出許多苦氣,漫了一室。
老佟掐着時間在等,待好了之後,将藥端去隔壁。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衆人靠在牆角,就着火堆取暖。
一人一小碗,每個人都要喝,因隻有四個碗,所以先喝完的要将碗放在熱水裡煮上半盞茶的時間,才能繼續使用。
老佟跟他們吩咐完,轉身去另一間屋子找青雲。
阿梨的被褥和碗筷都放在青雲後邊的竹筐裡,他實在不舍讓這小女娃和那些流民共用衣食住行,所以事先沒有來取。
碗筷這些裝在一個小包袱裡,被褥在下面一層,抱被褥出來時,許是山路上絆着的一根枝桠戳入了竹筐,剛好将這被褥給勾住了。
老佟伸手進去扯,手指碰到放在下邊的一個小包袱。
“什麼東西欸。
”老佟摸了摸,好像是許多厚實木片。
勾的太牢了,老佟索性将這袋東西連着被褥一起拿出。
結果嘩啦啦的,裡面的東西散落了大半出來。
老佟忙俯身去撿,想放回包袱,撿起來後借着外邊的幽光才看到,都是小木牌子。
牌子上邊刻有姓名,牌子周圍邊沿各刻有古拙翻覆的花紋。
這花紋樣式老佟認識,叫往生嵘,大乾軍隊裡才會有的習慣,也是衆人最不願看到和佩戴的。
這麼多……
老佟心情變得沉重,看着地上這些牌子,是不是阿梨家全族都去參軍了?
又撿起一塊,上邊的字雖不認識,姓氏卻不是一個樣子。
老佟皺起眉頭,說不出的壓抑揪心,不過他并未讓這種疑惑肆意擴張,很快将東西收拾好,按照原樣放了回去。
回到屋裡,重新呈了碗湯藥,他又去往另外一座破茅屋,拍了拍虛掩的門:“阿梨!
”
很快就聽到女童的聲音響起:“進來。
”
屋内的火堆光焰較亮,小女童坐在地上,雙腿盤着,手裡面捏着一根木枝,垂眸望着地上的畫沉思。
支長樂和另外兩個大漢坐在她兩旁,聽到老佟進來,都齊齊擡頭望着老佟。
老佟吓了跳,皺起眉頭:“你們這是幹什麼的,吓我一跳。
”
走過去道:“阿梨,喝藥。
”
夏昭衣起身接過,又坐了回去,對着藥碗吹了兩口氣,沒有急着喝。
因為生病的原因,她鼻頭紅通通的,臉上的神情也有些疲憊。
“你們在幹什麼呢,怎麼不早點睡覺。
”老佟問道。
“我在問他們路,”夏昭衣回答,“快問好了。
”
老佟朝地上望去,好奇的在支長樂一旁坐下:“這是。
”
支長樂歎氣:“我們的必經之處,要麼是佩封城,要麼,翻過這一片山。
”
他伸手指着地上所畫的山巒,又道:“但這片山很大,龐義說,我們不可能活着翻過去的。
”
“龐義是誰啊?
”
支長樂看向那邊兩個大漢。
高個子聲音不冷不淡的回答:“是我。
”
“我叫趙大錢。
”另一個大漢回答。
“你那刀不錯啊。
”老佟道。
高個子面容無波,點了下頭。
老佟這才仔細看他,發現火堆裡面這樣看去,他生得還挺好看,濃眉大眼,五官分明,就是皮膚太黑了些。
但見他不太愛搭理人,老佟便也不多說了,看向小女童:“阿梨,那現在我們怎麼走。
”
夏昭衣在他們說話時已喝光了湯藥,将碗放下,拿手帕擦淨嘴巴後,說道:“城中森嚴,即便我們想要從城裡面過,也未必會被放行。
”
“可是,不是說不能活着翻過這座山嗎?
”老佟指向地上的畫。
“所以我才說快問好了呀,”夏昭衣看向高個子,“應該有水路吧,佩封渡口龐大,水流分支廣袤,應該可以借着水路直接去往洞江吧?
”
“你真要造船?
”高個子反問道。
“渡江隻能靠船,難不成遊過去啊?
”支長樂道。
“可是江河肯定發大水了,過不去的,”高個子肅容,“你們真要想過去,至少要一個月後。
”
這時天上又電閃雷鳴,大雨從破敗的窗棱飛濺進來,風呼呼的,屋内的火堆明暗了數下。
夏昭衣倏然用帕子捂着嘴巴,又打了一個噴嚏,小身闆猛烈晃動了下。
緩了緩,她擡起頭,面色平靜:“不用一個月,十日就夠了。
”
“十日?
造船也不夠吧?
”
“造船可以多耽誤些時日,”夏昭衣眸色清亮如雪,看着地上的河川,伸手指去,“如果我沒猜錯,城外這一處應該有一條大河。
”
若能造好船,沿着水路的話,去京城的時間興許能比她所想的還要提前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