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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湖州趙家

嬌華 糖水菠蘿 4635 2024-09-03 17:11

  回到客棧,絲竹便去端水了,回來放在桌上:“小姐,溫的。

  趙嫣看着桌上的水,一動不動,神情倦怠。

  “小姐,你的身體是不是還是不舒服啊?
”絲竹又道。

  趙嫣看了她一眼,擡起頭朝門口看去。

  那個小女童跟回來後,進門時忽然又停在那邊,現在正擡頭看着遠處的山。

  “小姐你看她幹嘛?
”絲竹也看向夏昭衣,撇了撇嘴,“這得虧是在這窮鄉僻壤,要是在我們湖州,我一定讓她好看。

  “我煩的才不是這些路邊碰上的人,”趙嫣收回目光,愁眉不展,“我怕的是我們追不上沈神醫了,到時候爹爹的病要怎麼辦。

  “所以我們壓根就不該出來的,”絲竹又撇嘴,甕聲甕氣的說道,“反正也追不上……”

  趙嫣立時厭惡的看她:“胡說什麼!

  絲竹垂下頭,不敢吱聲了。

  江浙一帶,魚米之鄉,富饒又有良田水土,趙家祖上開始經營酒莊,深谙釀酒之術,釀出來的酒水香醇馥郁,名揚一方,漸漸酒莊規模越來越大,分号開的也多了起來。

  但家産逐日豐富,銀兩也飽了一箱又一箱,人丁卻越來越少。

  到了這一代,隻有一個趙老爺趙勵,和早年便失蹤了的大小姐趙甯。

  趙勵膝下一兒二女,兒子趙玟今年十歲,長女趙卉,年逾十七,二女兒趙嫣,今年十五。

  趙勵重病一場,卧榻多時,大夫皆說藥石無效,可以準備後事了。

  趙氏姐妹不肯,派人四處打聽,多方求醫,後聽聞有個沈神醫,醫術精絕,若他都再無法子,那這病,便真的回天乏術了。

  可是這沈神醫一身的規矩,父母病了,得兒女求,兒女病了,得父母求,兄妹互求也無妨。
反正非得親自求到他跟前去才行,派任何人尋他,一概不見。

  若孤苦伶仃,無父無母無兄長的,他則直接拒絕。
傳說他親自說的,這類人,天煞孤星,四處亂克,晦氣。

  趙嫣不忍見父親這麼病死了去,去廟裡求簽,大師說心誠則靈,她幹脆牙一咬,就帶着絲竹跑出來了。

  出來時帶了一堆的護衛,但路過佩封時,遇上了大批災民,和各種始料不及的狀況,總之一個一個的,或死或病或走散,隻剩下她們這對主仆了。

  兩個多月的折騰,哪裡還受得了,可是書信無音,她都不知道家裡的情況如何了,父親那口氣還在不在。

  她幾次想要回去,可每次打聽,都發現那沈神醫就離她不遠,這種不甘心,真是要磨死人了。

  趙嫣端起桌上的水,說是溫,不如說是溫涼。

  她沒興緻喝了,放回桌上:“我餓了。

  “小姐你慢等,”絲竹站起身,看向後院那頭的廚房,“我先前說好的那些吃的呢,快端來!
我家小姐餓了!

  掌櫃邊應着,邊催促手下快點将藏好的那些東西給拿出來。

  廚房那邊設置了個小機關,等有馬賊來,把放着食物的幾個櫃台給推進去就行。

  可是要拿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整個卡在下面,得費許多功夫。

  夏昭衣還在門口,看着那邊的山頂。

  剛才進客棧時,她有所感的擡起頭,便見到一面白色的大旗在那山頂揮舞。

  很有規律,搖得有些吃力,隐隐可以看到是兩三個人合力搖的。

  那邊應該有個崗位,馬賊走了多遠,便以搖旗的次數來表達。

  她摸着規律,邊計算着馬賊們的腳程,大概能猜出這搖一次代表的距離了。

  夏昭衣收回目光,朝客棧裡頭走去。

  絲竹見她進來了,說道:“怎麼樣,還要不要我這一文啊?

  語氣有些陰陽怪氣,夏昭衣沒做聲,神情恬淡的去拿了之前擱在桌上的藥碗,送到廚房後面。

  “喂!
聾了啊!
”絲竹見她不作聲,得意的叫道。

  先前她被這女娃盯着的模樣,總覺得别扭和不自在,這種無緣無故矮人一籌的感覺,讓她煩得很,現在這樣反過來,讓她有種出了口氣的快感。

  掌櫃的和幾個客棧夥計還在那邊搬櫃子。

  夏昭衣立在旁邊看着他們,掌櫃的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你擱那兒去吧,女娃。

  夏昭衣微微一笑:“掌櫃的,你這樣用蠻力,辛苦着呢。

  掌櫃尴尬的笑了笑,臉都憋紅了,和那些夥計們喊着口号,又将櫃子挪上來一些。

  夏昭衣看了陣,轉身将碗放在了那邊的桌子上:“掌櫃的,我走了啊。

  “知道了!
”掌櫃的随口叫道。

  回到大堂,夏昭衣踩着木梯上樓了。

  早早吃過飯,現在不餓,她将包袱放在桌子旁邊,取了蠟燭點亮,從包袱裡拿出新買的筆墨,将竹筒裡的水倒一些在硯台上,輕輕磨着。

  可是執筆要落字的時候,她的筆尖卻頓在了那邊。

  沉思一陣,她在紙上寫下“兄長”二字。

  可是接下去要寫的,卻又遲疑良久。

  蠟燭的光很黯淡,窗外晚風忽的吹開了窗扇,燭火晃了一晃。

  要怎麼說呢?

  說什麼呢?

  說了以後,怎麼将信寄出去呢?

  這種事情,說出去會不會被相信?

  而且,這樣無緣無故的來信,多半是連國公府都送不進去的。

  紙上“兄長”二字,墨漬已幹。

  夏昭衣左手輕輕捏着薄薄的紙張,頓了下,忽的将這紙揉作一團,放在了硯台旁邊。

  蘸了蘸墨,她又在紙上寫上了“師父”二字。

  提及師父,滿腹衷腸,她這次揮筆倒沒有猶豫,一字一句,飛快落墨。

  ……所遭之事,匪夷所思,可我斷然已活了,年幼女童,不知前身,所處匪寨賊窟,人不如狗……

  寫着寫着,鼻翼忽的酸楚了起來。

  她憶起離開離嶺那日,師父的目光與神情。

  一如平日安靜,不悲不喜,沉定如古井。

  “你可知道,你這一去便是必死,我們師徒今生都無法得見了。
”師父說道。

  她重重磕首,語聲喑啞:“徒兒不孝。

  “那你去吧,莫要回頭。

  她便起身離開,道了句“師父珍重”後,翻身上馬,再不回頭。

  師父與她之間,兩人從來不多言語,哪怕生離死别,也是這麼寡淡無味,沒有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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