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共帶十名夏家軍士兵,算上李滿,楊富貴,蘇家兄妹,還有宋傾堂及其六名親随,一行二十餘人,在盤州的先賢古郡離開。
士兵們脫了盔甲,換上各自便服,夏昭衣一路往壽石,一路派人打聽,最後在壽石西北打聽到蔡和等人的足迹,确定他們的目的,同樣也是壽石。
入城前,夏昭衣先派一名士兵和李滿一起進城打聽,她則帶人在北城外十裡處的村舍客棧歇腳。
自佩封出事後,壽石一度也受其牽累,但就如新萬善關那樣,因南來北往走動的需要和為生計生存所必須的奔波,所以那些要經過佩封的人,都繞路來了壽石。
這些年,壽石雖談不上多鼎盛繁榮,但一直有流通的錢币在打轉。
趙甯在壽石,便專門開了兩間錢莊。
王豐年此前在信上也對夏昭衣提過,他打算在壽石開個鋪子,不過暫時沒想好要做什麼。
村舍客棧客房不多,所以夏昭衣商議,二人或三人一個房間,她則和蘇玉梅兩個姑娘一起住一間。
房間很狹窄,桌子在靠窗的位置,隻有尋常桌子的一半大小,除卻這一桌一凳,兩張木闆床之外,幾乎沒有落腳的地兒。
若要洗漱,去樓下澡房。
地闆是木闆鋪就得,踩得咯吱咯吱響。
夏昭衣整理好幹淨衣物,抱着小包袱去樓下。
三間澡房皆人滿,她便在外頭的大堂裡坐着等。
客棧夥計适時上前,問她要不要喝點什麼,她喊了一壺碧螺春。
端上來後的茶,向來不怎麼挑茶的夏昭衣都喝不下去。
等了一陣,宋傾堂和一名親随自樓上下來。
瞧見窗邊坐着的少女,宋傾堂讓親随别跟來,他擡腳走去。
“阿梨。
”宋傾堂說道。
“坐。
”夏昭衣說道。
瞧見夏昭衣滿滿當當的茶盞,宋傾堂提壺,自行倒了一杯。
端到唇瓣喝了口,他濃眉輕皺,不過沒說什麼,又喝了兩口。
發現少女望來的眼神,宋傾堂眨巴眼睛:“怎?
”
“不難喝嗎?
”
“還成,打仗的時候,壞掉得茶葉泡一壺也是美事。
”
夏昭衣一笑:“有魄力。
”
宋傾堂來了興緻:“阿梨,你吃過最大的苦是什麼?
”
“家破人亡。
”夏昭衣不假思索。
宋傾堂“呃”了聲,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嗯,最難吃的東西。
”
夏昭衣還真認真想了下,搖頭:“想不起來。
”
“那,你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麼呢?
”
“你怎麼了?
”夏昭衣單手托腮,笑道,“問這些有何意義?
”
“我們都認識這麼多年了,也算是朋友了吧,總得知道嘛。
”
夏昭衣今天似乎耐心很好,因他這句話,她又去認真想了想,說道:“最好吃的東西,我也想不起來,但我最愛吃的東西,是糕點。
”
“什麼糕點?
”
“百花糕,梅花糕,桂花糕……”夏昭衣的目光有些遠,“當年最愛吃得,是常味鮮的百花糕,還有芳沉樓的十香排骨。
”
“欸,那不是你長姐最愛吃的麼?
”
夏昭衣一頓,臉上露出許久不見的嗔怒:“怎麼,我和我姐喜好一樣,不行麼。
不過說來,你還知道我姐喜歡什麼呢。
”
“趙琙寫信給我表兄,”宋傾堂沒好氣道,“他總自稱是你姐夫,信上沒事便提夏大小姐幾句,但我知道,他是想打聽你下落。
”
“你哪個表兄?
”
“與惠平當鋪那群人糾葛不清的,能是誰,曹六郎曹幼勻。
”
提到他,宋傾堂便覺心煩,聲音都暴躁幾分:“就是那個被宋緻易當狗一樣利用使喚的曹子均,那整個惠平當鋪,全成了顔青臨的狗。
”
“看得出來,你怨念很深。
”夏昭衣說道。
“你便不氣?
”宋傾堂反問,目光看着少女,“當年顔青臨,可是利用你定國公府的名義将他們騙來得。
”
何止,夏昭衣呵呵,還有她二哥呢。
“以及,”宋傾堂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阿梨啊,當年在京城,你還記得你見到沒穿衣服的我嗎?
”
“……我可什麼都沒看到。
”
“不不,”宋傾堂的臉大紅,結結巴巴道,“我指得是,那時就是曹幼勻給我下了藥,把我脫光了丢街上的!
我不是去喝花酒沒給錢,也不是得罪了哪個姑娘,就是……”
他在軍營裡,早就光着屁股和一群人一起下河洗澡了,還有很多大澡堂,一起洗澡的人更多。
所以沒穿衣服什麼的,宋傾堂其實早就不講究。
但現在越說,他的臉越紅,口齒也不利索了。
内堂澡房的門這時開了,還是兩間。
夏昭衣見狀,自一旁長闆凳上拿起包袱。
“等等。
”宋傾堂說道,回頭沖那邊的夥計大喊,要他們将澡房沖刷一遍。
吩咐完,宋傾堂又對少女道:“等下,咱們兩隔壁呢,還可以繼續聊會兒。
”
“……”
夏昭衣沉了口氣。
“怎麼了?
”宋傾堂有些緊張。
“沒什麼。
”夏昭衣說道。
夥計真去沖洗澡房了,待沖刷完,夏昭衣抱着包袱進去,将包袱放在木櫃裡,果真聽得宋傾堂的聲音在隔間響起,問她冷不冷。
夏昭衣一聲不吭,除去身上外衫。
宋傾堂站在隔壁,聽着動靜,想着畫面,忽然又臉紅了。
“阿梨……”宋傾堂很輕很輕地叫道。
回答他的,是少女舀水入盆,再淋在身上的水聲。
夏昭衣全程沒跟他說一句話,待洗完澡出來,宋傾堂還在隔壁。
他聽到少女離開的動靜,躲在裡面,不敢出來。
回到房中,夏昭衣将換洗下來的包袱放在床尾,便在床邊坐着。
蘇玉梅正在窗前寫字,覺察身後許久沒有動靜,好奇回過頭去。
少女眼眸低垂,望着木地闆,似有走神。
“阿梨姑娘?
”蘇玉梅很輕很輕地叫道。
夏昭衣回神:“嗯?
”
“在想何事?
”
“發生一些事,心裡覺得奇怪,且很不舒服,可能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慢慢琢磨。
”夏昭衣平靜說道。
“那,好,”蘇玉梅笑道,“若有心事想找人訴之,我願一聞。
”
“嗯,”夏昭衣說道,“多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