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徹底亮,衡香街道上便充滿馬蹄聲。
但早自趙刺史和仇都尉結怨後開始,衡香幾乎天天如此,衡香府百姓們未覺有異,好多人在床上翻了個身,都囔幾句,繼續睡。
城内城外,兵馬集合。
夏家軍整裝待發,往東北而去。
晏軍千人,随他們同行。
陳西華的八千俘兵脫去農衣,重穿軍甲,跟随在他們身後。
城内則到處都是城南都衛府的兵,大街小巷,時時可見長隊巡邏而過。
辰時,西北城外燃起一場大火,一夜未睡的沉冽負手站在大火前,無聲望着火海中被烈焰吞噬的棺木,黑眸深靜如海。
杜軒在他身後哭紅眼,随着火光越來越烈,杜軒清癯的身闆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好兄弟,是我剛愎自用!
是我對不起你!
該死得人是我!
”
戴豫葉正等人忙将他扶起。
濃煙滾向蒼穹,被大風吹向遙遠的山野村莊,最後徹底沒于天地,消散一空。
·
卿月閣附近最大的茶樓點茶歡上,齊詠等人正愁眉看着窗外。
這次和齊詠一起從凎州趕來的,還有顔迅。
作為陳西華身邊最斯文的儒将,顔迅和齊詠氣質上幾乎一緻,現在二人皺眉的弧度都像極。
現在坐在這,他們還是來求情的。
一個人頭十兩,他們湊了這幾日,傾家蕩産才湊出六萬兩現銀來,遠遠不夠。
昨天那個不講理的高舟郎将過來,二話不說,要轟他們回去。
齊詠問能否先贖四千人回去交差,也沒有商量餘地。
僅這十日,齊詠頭發都快愁白了。
鄰桌不時傳來看熱鬧的閑話:“還是頭一次看到沒有吹鑼打鼓的喪葬,真是怪!
”
“就是,哪有人辦喪事不吹鑼打鼓的?
”
“還以為這種大戶人家辦喪事會開席,見者有份,都可以去吃呢!
”
“以前劉老員外那白事不就是這樣?
”
“害,真是小氣!
還是雲梁沉家的呢!
”
……
都是閑話,心煩意亂的齊詠無事便聽上一聽,其實興緻不大。
這時,大堂樓梯上來幾個男人,齊詠餘光瞥見,擡頭看去,頓覺眼前一亮。
一行共七人,為首的男人年約三十,非常高大,清瘦挺拔,還生有一張極其好看的絕色面孔。
“絕色”二字形容男人很奇怪,放在此人身上,卻無半點違和。
且這“絕色”非偏女性化的柔美之感,他這一身風華,既俊美無俦,又英氣如寒峰利芒。
好多人看到他上來,都忍不住側目,多看他幾眼。
更讓齊詠注意到得是,此人一襲銅青色長衫,看似樸實隐市,料質卻上上之乘,其上繡工所琢暗紋,更出自一等一的精細手法。
再看其腰封上的暗金缂絲和雙足所踏的黑靴行雲紋,讓近來忙于湊錢,掉進錢眼裡的齊詠一估算,僅這身打扮,便值百兩。
以及他身旁手下,似是尋常簡略的衣着,卻都是絕佳布料,連所握兵器都不等閑。
也不知這些人是故意為之,明着低調,暗着炫耀,還是因為家中衣物翻到底了的确就這幾件最低調。
窗邊那些閑話還在繼續,閑客們碎碎叨叨,指手畫腳。
幾個夥計去窗邊調度,令人騰出兩桌空位。
窗邊的人自然不樂意,夥計立即換了嘴臉,開始蠻橫地趕人。
等手腳利索地一頓收拾後,他們過來點頭哈腰,請那幾人去落座。
這下,所有目光都朝他們看去,重新打量。
為首的男人壓根不理這些視線,目光望向窗外,卿月閣大門。
“這幾人有點來頭。
”顔迅對齊詠道。
點茶歡非常大,所以同樣都是在窗邊,但是齊詠他們和對方的桌子,相差至少有六桌,距離很遠。
《劍來》
齊詠說道:“不管。
”
顔迅壓低聲音:“他口袋裡定有不少錢,咱們眼下最缺錢。
”
齊詠搖搖頭。
經驗告訴他,這類人的錢不是那麼好鑽營的,所以沒精力去套。
時間緩緩過去,快至正午,窗邊的人都換了批,卻仍熱鬧。
有人忽道:“回來了回來了。
”
旁人立即道:“快快快,哪個是沉将軍?
聽說他貌美清俊,天神下凡!
”
“我也沒看過,是哪個?
”
“還遠着呢!
急啥!
”
“我看看,我看看!
”
齊詠和顔迅也朝外邊看去。
卿月閣一行人不是走路回來的,而是騎馬。
馬隊中間,還有一輛馬車。
“那個沉将軍應該在馬車裡!
”
“哎呀,可惜了!
”
“是啊!
”
“可惜啥,總會下車的嘛!
”
“你們看這些馬,可都是良駒!
”
“是啊,大戶人家就是非同凡響!
”
……
馬隊在大門前停下,男人們翻身下馬,身手矯健。
車夫下車後掀開車簾,衆人一眨不眨,看着自馬車上下來的年輕男子。
但他一下車,便轉過身去,将車廂裡的另一人扶下來。
衆人甚至都沒看清他的臉,隻看見他秀挺玉立,闊背窄腰的身姿。
“哎呀,看不見!
”
“可這背影太好看了!
”
“對對,真是個美男子,氣質真好!
”
“他扶下來得這男人是誰?
”
“看着不太年輕,也不太老。
”
“會不會是他爹?
”
“怎麼可能!
天下人誰不知道這沉将軍被他爹轟出家門了?
”
“是啊,”一人壓低聲音,“聽說醉鹿也不要他了!
要追殺他呢!
”
齊詠和顔迅也一直看着下面,目不轉睛。
實際上,他們甚至都沒弄清卿月閣這幾日是為誰辦喪。
一行人沒在門口多久,全都進府了。
仆人們過來将馬牽去後門。
門前很快無人。
就這麼一小會兒,也沒多少熱鬧可看,但茶樓裡的人還在七嘴八舌。
齊詠收回視線,擡手為自己倒茶。
有錢男人的那一桌,一個夥計過來上菜,并問他們還有什麼吩咐。
一個手下說道:“沒有,如有吩咐,自會叫你。
”
“好咧!
”夥計應聲。
齊詠正倒茶的手一頓,茶水濺到了外面。
他的目光立即盯向那個有錢的男人。
“怎麼了?
”顔迅問道。
距離很遠,齊詠隻能看到一個背影。
同樣也是高大挺括的身材,站如松,行如風,坐如鐘。
“那幾人,是雲梁口音,”齊詠是個非常敢想的人,愣愣道,“莫非……不會吧?
”
“你在說什麼?
”顔迅問道。
“那人,”齊詠說道,“該不會是沉冽父親,沉雙城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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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的明月照我心的打賞,謝謝~!
以及,我最近才知道,有一些打賞後台是看不到的,如果我有遺漏,忘了道謝,這裡先說聲對不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