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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天地一白

嬌華 糖水菠蘿 4843 2024-09-03 17:11

  宣延帝不是一個喜怒于色的人,尤其是這兩年,他越發陰沉,諱莫如深,誰都不知道他心裡面到底在想什麼。

  如今這乍然而起的吼聲,連廖内侍都吓了一跳,第一反應便是噗通一聲跪下,緊忙說道:“陛下,龍體為重!

  蔣氏面色慘白,目光僵硬,望着宣延帝忽然指來的手,她的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賤婦,”宣延帝氣得聲音都顫抖了,“你這個賤婦!

  “不,不的,”蔣氏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怎麼響起來的,小聲哭道,“皇上,小人不是的。

  “給我掌嘴!
”宣延帝指着她罵道,“把她的嘴給我打爛!

  最近的幾個士兵應聲,當即過去,兩個士兵架住蔣氏,一人揚起手,朝着她的臉狠狠的扇了下去。

  一聲,兩聲,三聲……

  清脆的耳光聲“啪啪”響起。

  陶鼎跪在地上,渾身發抖,但半個求饒的字都不敢發出。

  士兵力氣大,不到十個耳光,蔣氏已經撐不住了,滿口的血,血水從她的眼睛裡都淌了下來。

  士兵不敢打死,停下來朝皇帝看去。

  皇帝的目光卻也充着血,滿是血絲的一雙眸子望着奄奄一息的婦人。

  解氣嗎?

  不!

  就算千刀萬剮了她,都不足以消他心頭千分之一的恨!

  宣延帝看向一旁無聲跪着的陶鼎,說道:“陶鼎。

  陶鼎沒說話,面如死灰的跪在那邊。

  宣延帝很低很低的笑了,又喊道:“陶鼎。

  耳朵嗡嗡的響着,陶鼎覺得自己現在像是活在一場噩夢裡。

  他有種不知道身在何處的感覺,擡起頭看向宣延帝。

  “朕會殺了你們,你們的屍體将被挂在城牆上大曬。
”宣延帝看着他的眼睛說道。

  陶鼎眼圈通紅,方才因蔣氏的戚叫,他雙目噙淚,眼淚滲入到傷口裡面,辣的直疼。

  “朕還會砍下你們的頭,用大雪凍住,趁着冬日,親手送去到陶岚手裡。

  陶鼎喘息聲重,惡狠狠的瞪着他。

  “你是不是很恨?
”宣延帝說道,“朕比你心裡更恨!

  我做鬼都不想放過你!

  我想殺了你!

  陶鼎心裡憤怒咆哮。

  殘餘的理智讓他控制住了,這些一旦說出口,他和蔣氏所面臨的酷刑将會更加可怕。

  這世上,生不如死,比死還讓人絕望和痛苦。

  眼淚不可抑制的越流越多,他渾身都在發抖,恨不能現在就沖上去跟皇帝同歸于盡,但是他手上有着沉重的鐐铐,且後邊幾個士兵的身手,每一個都不輸給他。

  不過,陶鼎忽的又想笑。

  他知道皇帝今天把他和自己的母親帶到這邊來是為什麼了。

  因為,他竟然是在害怕陶岚。

  因為害怕陶岚,所以要拿他和蔣氏出氣,因為害怕陶岚,所以他才會忽然爆發,吼成了那般模樣,因為害怕陶岚,他竟然放着他們陶氏不殺,白給了兩年的自由日子,自己在那恨了兩年!

  哈哈哈哈!

  陶鼎真想大笑。

  沒想到這個看着八面威風,掌控着天下生殺予奪的皇帝,竟然這麼膽小!

  而怕的對象,還是他陶鼎的妹妹!

  自兩年前北境那神秘夫人的真實身份被揭開,是他們陶家的二小姐陶岚後,陶鼎就不願再認這個妹妹。

  但是現在,他忽然覺得這妹妹真好,這妹妹真厲害!

  能以一人之力覆了半座大乾江山,他們陶家也算是出了個大人物了。

  若陶岚是個男兒身該多好,整個天下不定都能被她拿下呢,陶鼎真的想大笑出聲了。

  至于要殺他和蔣氏,要拿他們的人頭去激陶岚,行啊,去吧,便拿着我的人頭去吧,總有一日,我這妹妹也會要了你的人頭的!

  陶鼎眸光變得瘋狂了起來,望着地上高貴的朱金絨毯,蠶絲做絨結,金銀線織紋,繡着寶意天華,如今上面濺了許多血,血色滲入,變的黯淡深色,全是他母親蔣氏的。

  有朝一日,你宣延帝的血,也會濺在某個地方,會更多,更鮮紅!

  等着吧,陶鼎咬牙切齒。

  兩日後,盛景廣場上高高挂起了五具屍體。

  屍體雙手以鐵鍊綁縛,在牢固的高架上被風雪吹得搖晃。

  風雪天出門的人少,一開始沒有人注意,漸漸的,越來越多人發現了他們,甚至有茶樓酒館的夥計聽聞後,隔着數條長街都要過來一看究竟。

  五具屍體滿是鮮血,身上衣裳破爛不堪,最中間的是個婦人,風雪将她帶血的臉吹得僵硬變形,那些血色沉積在皮膚上,被霜雪覆蓋住,黯淡肮髒。

  有人認了出來,是陶家那蔣氏。

  終于死了!

  可是為什麼是現在死呢?

  “如果不是風雪的話,可能會當衆處斬吧?
”有人說道。

  “不對,”一個茶樓夥計看着那五具屍體,說道,“旁邊那幾人都是陶家那幾個脫不開奴籍的丫鬟和家仆,陶家那幾個兒子呢?

  “對,好像沒有陶鼎和陶茂!
”旁人說道。

  “他們逃走了?

  “不是吧,那咱們怎麼辦?

  “關咱們什麼事?

  ……

  偌大廣場旁,隻有十來個人聚在一起看着那幾具屍體,低聲讨論着。

  天地上下一白,蒼蒼茫有狂大的風雪陡卷,漫大一片天空上,大雪如書籍翻頁,橫掃過數條長街,向着遙遠不知深處的遠方掠去。

  夏昭學披着雪白的銀貂大裘,站在風雪裡遠遠眺着那幾具屍體,俊秀的五官在大雪裡模糊。

  那些屍體在風裡高懸飄蕩着,風兒戚鳴嚎啕,萬千雪花從屍體身邊經過,細碎的穿過他們的衣角和發尖。

  像是,萬千幽魂呢。

  他們巨大無聲的從北境回來,回來看着這大洪爐,這凄凄人世間。

  夏昭學平靜的目光漸漸浮起悲憫,望向被白雪鋪砌的浩大廣場。

  那年,也是在這片廣場,定國公府的男眷們落了一百多顆人頭在這,鮮血如洗,堪比今日的大雪。

  所以他始終不願意來這裡,兩年來未曾踏足,今日再來,本以為會欣慰釋懷些許,但根本沒有。

  那些恨,那些怨,那些仇,無論做什麼都不會消失,永遠不會被摧破殆盡,經年刻骨,年歲越久,傷口越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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