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鎮郊,高硬馬戲團駐地。
“我……我已經把組織的情況全告訴你們了……你還想怎麼樣……”
此時的巴爾德,已經一改他平日裡那副高、冷、酷、傲的姿态;隻見他被綁在一張椅子上,滿頭大汗,不住地喘着氣,神情和語氣也都充滿着驚恐。
“真的嗎?”老馮卻還是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生怕對方還藏着什麼沒說。
“真的!絕對是真的!我向着天父起誓!求你别再讓那兩個家夥過來給我表演喜劇段子了!我的頭快要炸了!”巴爾德說這話時,瞪着他那倆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來了。
“嗯……”老馮盯着巴爾德臉仔細觀瞧,思索了幾秒後,他又沉吟了一聲,再道,“我不信,要不你還是再看一段吧。”說着,他便轉過身,準備到帳篷外面把安錐和咪根再叫進來一回。
“殺了我吧!你們直接殺了我吧!”巴爾德聞言,頓時尖叫起來。
下一秒,他就開始拼死掙紮,這很快便導緻綁着他的那把椅子被晃倒在地。
而巴爾德在倒地後也沒停下,他立馬就拿腦袋磕地,想把自己磕死……可惜這地方都是泥土地,不怎麼硬,他這樣最多磕出點淤青。
“行行,這下我信了。”見得此景,老馮才算放下心來,确定對方應該是把知道的都給交代了,于是他再度上前,把巴爾德給拽了起來,“那就讓我們先假設……你剛才交代的那些話裡,并沒有摻雜太多粉飾自己惡行的謊言……在此基礎上,你覺得你們這神戒會,應得到怎樣的懲罰呢?”
巴爾德見老馮好像不打算再把安錐和咪根請進來了,便也稍稍冷靜了一些,他想了想,接道:“你不需要問這樣的問題來羞辱我,我承認……我們死有餘辜,我現在隻想知道……你們這些人又是何方神聖?你可别告訴我你們真就是個馬戲團而已。”
“怎麼?”老馮這種老油子,那唇槍舌劍可不會輕易落了下風,“難道我們就不可以‘隻是個馬戲團而已’嗎?呵……還是說……你覺得我們非得具備某種‘資格’,才配來收拾你們神戒會嗎?”
“我隻是好奇……”巴爾德直視着老馮,“你口中的‘收拾’,是指消滅我們呢……還是取代我們呢?”
“你這個問題才是在羞辱我們,巴爾德修士。”老馮應道,“不要因為你和諾爾奇神父堕落了,就用相同的想法去揣測每一個人。”
說這話時,為了體現出壓迫感以及自己非常serious,老馮特意俯身湊近,拿他那張糙臉怼着對方。
而這個姿态下,巴爾德剛好就看見了老馮脖子上露出的十字架。
看到那東西的瞬間,巴爾德便一下子想通了許多事:“你們……也是……”
他正要接着說什麼呢,忽然……
“嘿!老馮,你聽到了嗎?”科曼從帳篷外面探頭進來,用頗為緊迫的語氣問道。
“嗯?聽到什……”老馮下意識地就想這麼問。
但話說一半,他就停下了,因為他也聽到了。
這一刻,整個小鎮的人都聽到了……那遠處的夜空中,飄來了一陣陣教堂的鐘聲。
聞聲,老馮神色一變,立馬就不再理巴爾德,箭步就朝帳篷外行去。
到了外頭,便見得衆遊俠也都被鐘聲給吸引了出來,營地中已是一片鼓噪。
“怎麼回事?難道是泰瑞爾他們那邊出什麼事了?”
“果然,僅僅三個人就跑去探對方的大本營,還是過于冒險了。”
“神戒會的人手過百,他們三個怕是兇多吉少啊……”
衆人議論紛紛,反正大體上都認定這鐘聲是一種警報,也就是說孫黃和泰瑞爾的情況不容樂觀。
“怎麼說?老馮。”壯客看老馮也出來了,便上前言道,“照我說,咱就不等了,幹脆趁着天還沒亮,點齊人馬快速殺過去,運氣好也許那仨還有救。”
“這次我同意壯客。”科曼雙手交叉在胸前,煞有介事地念道,“以我對用兵的理解,現在恰恰是一個對方因内部被攪亂、所以對外部的防禦有所松懈的時機。”
“既然你們都這麼說了……那也隻有幹了。”老馮說着,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帳篷,“對了,把這個人質也帶上吧,也許會有用。”
很顯然,老馮覺得孫黃泰這三人就算還活着也很可能被逮住了,故他已然在考慮必要時“交換人質”的事兒了。
但教堂那邊實際是個啥情況呢……
這麼說吧,神戒會那幫人此刻比他們還懵呢。
無論是那些站崗巡邏的守衛,還是已經睡下的修士,都在奇怪——這他媽大半夜的搖的什麼鐘啊?
要知道,平日裡這個教堂頂樓的超級大鐘(在神戒會當權後諾爾奇特意命人把這個鐘加大過),就隻有在星期天早上做禮拜的時候,以及鎮上有什麼重大事件發生、需要緊急召集所有鎮民到教堂前的廣場時才會響起,且那負責搖鐘的人,正是諾爾奇神父本人。
其他人,除非是得到諾爾奇的命令,否則連進入教堂頂層鐘樓的資格都沒有,更别說搖鐘了。
某種角度來說,諾爾奇已經把“搖響鐘聲”這個行為,化為了他對這個小鎮統治力的一種象征。
然而,這“夜半鐘聲”,在這斯勒尼克摩爾多瓦鎮上,這麼多年來還真是頭一回出現。
神戒會的成員們頓時也陷入了慌亂,不過并沒有人往“有外來者潛入來搖鐘”這種事上想,畢竟那也太匪夷所思了……所以他們還是抱着疑問、朝着鐘聲聚集過去了。
也有那麼幾個腦筋比較靈活的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去神父的房間敲門試試,看看神父還在不在。
結果這幾位敲了半天,發現屋裡沒動靜啊,于是他們一邊說着“抱歉,神父,打擾了”一邊推開了門。
然後他們便發現……這屋裡是空的。
但,窗是開着的。
而且,從床邊到窗沿處,不知為何,在朦胧的月光照射下,顯示出了那麼一道淡淡的屎痕。
這個場面,怎麼說呢……站在門口的人腦中第一個念頭大緻類似于“難道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愣了一會兒,他們又進屋查看。
這時候,屋裡的箱子、床底,自然也都清空了。
他們來到窗邊往外張望,除了漆黑的夜色也看不清什麼,另外那屎痕……在外面那長有些許雜草的土地上被拖了一段後,漸漸也就看不清了。
當然,真要追蹤下去,也是沒問題的,隻要拿着火把翻窗出去,循着味道繼續跟,就算是普通人也能跟到底。
但……這個窗沿,我就這麼問吧,換你敢從這兒翻出去嗎?
真要去追蹤,也是從房門先退出去,然後繞個大圈子到建築的外側另一端去追。
不過嘛,那些在現場的人……咱也說了,他們算是神戒會裡比較機靈的一些人,到了這個時候,多少都會琢磨一下……這到底咋回事兒啊?
假如這個現場啥都沒有,就一扇打開的窗戶,他們可能反而會覺得神父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但現在有這麼一道痕迹,這事兒就很像是……
“哦……”
幾個人一對眼神一合計:沒錯兒了,從這扇窗戶出去,拐個彎兒沒多遠就是廁所,想來神父他老人家是遇到了“緊急情況”,從門出去走到宿舍另一頭的廁所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才……
當然了,從這個痕迹來看呢,神父終究還是慢了幾步。
至于那鐘聲嘛……搞不好是神父“蹿了”之後,心情不太好,所以要搞什麼事情,咱還是趕緊去吧。
與此同時,教堂三樓,鐘樓的入口處。
咚咚咚——
“神父,是我,吉萬修士,請問是出了什麼事?”
正在門外高聲叫門的這個吉萬,也是一名神戒會的小頭目,和前文書中的保羅修士級别一緻。
此刻吉萬想當然地以為正在鐘樓裡搖鐘的是諾爾奇神父,故他在叫門時也是畢恭畢敬的。
咔,吱——
而吉萬敲門後,沒過幾秒,就聽到門裡傳來插銷松動的聲音,然後門就緩緩打開了。
“你一個人進來。”接着,保羅修士的半張臉便從門後露了出來。
此時吉萬的背後确實是跟着兩個喽啰的,聽到裡面傳來這麼句話,且一聽是保羅修士所言,那他們肯定不會起疑啊。
“好的。”吉萬應話時,已用手在背後打了個手勢。
他後方的喽啰見狀便就此止步,任由吉萬一個人進去了。
門重新關上後,吉萬便看到了滿臉冷汗的保羅;後者這會兒已經被黃東來用毒藥要挾,言聽計從了,所以他啥也不會洩露給吉萬的,隻是頭前引路,口中念道:“跟我來。”
“嘿,你的臉色不太好啊,沒事吧?”在跟着保羅走上鐘樓的一段環形台階時,吉萬在後方小聲地問道。
“我……我沒事。”而保羅自是一個詞都不敢多說的。
可就算這樣,吉萬也依然沒有起什麼疑心,因為平日裡諾爾奇那套“恩威難測、反複無常”的操作太過奏效了,搞得他手下這些人在與他打交道時都神經兮兮的。
吉萬這會兒就覺得:肯定是神父他老人家又在施威了,保羅手下的幾個修士傍晚時剛受過罰,保羅現在可謂自身難保,也難怪會這麼緊張。
正想着呢,那一小段台階已走完了。
然後,在台階盡頭的那個閣樓裡,吉萬竟是看到了……一個長相非常稀奇的男人,正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推着鐘槌、撞響着大鐘。
列位注意啊,一般來說,這西式教堂的鐘,是“搖”的,旁邊就有把手,也不是什麼很複雜的機械裝置……隻有東方的寺廟,才會用那種橫吊着的圓木鐘槌去撞鐘。
但眼下,孫亦諧并沒用把手,而是用諾爾奇神父、外加一條鐵鍊……現做了一個橫吊的“鐘槌”,在那兒推着玩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