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十五年,春,泷水某流域。
清晨時分,一條不大不小的貨船在河面上漂流着。
船下的水流很平緩,但船上的情勢……卻堪稱洶湧。
兵器的碰撞聲,人的喊殺聲,此起彼伏。
交戰的雙方共有三十餘人,看起來打得還挺熱鬧,但其實兩邊的實力差距很是懸殊;較強的那一幫人,幾乎都是在赤手空拳的狀态下跟手持兵器的另一方開打的,但打着打着,兵器就都被他們給奪了去。
而與兵器一同被奪走的,還有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随着一片片飛濺而出的血花染紅了甲闆,這場戰鬥也進入了尾聲。
敗陣的那方,共有十五人,幾乎被全滅,隻剩下最後一條壯漢,雖被打倒在地、渾身是血,但還是拼命地嘶喊着要為其他人報仇。
可惜,眼前的現實,并不是靠氣勢和決心就能改變的。
很快,這名唯一的幸存者就被三四個人協力擒住,一番繩捆索綁後,他被押到了一名身着白衣的男人面前。
“叫什麼名字?
”
問話的這名白衣男子,看着有五十來歲,舉手投足間皆透出一種上位者的威嚴和淡然。
“呸!
要殺便殺!
啰嗦什麼!
”而那壯漢呢,非但不回答對方的問題,還毫不畏怯地沖着對方的腳上啐了口唾沫。
啪——
下一秒,那壯漢就被一旁摁着他的人重重地抽了一記耳光。
“哎~算了。
”白衣男子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人别再打了,并再次對那壯漢道,“其實你說與不說……都無所謂,因為我早就知道你叫什麼了。
”他頓了頓,“我不止知道你的名字,地上躺着的那十四個,我也全都知道。
”
壯漢聞言,冷哼道:“哼……這麼說來,你這是早就盯上我們了?
”
此刻,在這壯漢的心裡,滿以為對方是在“黑吃黑”。
但……
“我盯得可不止是‘你們’。
”白衣男子的下一句話,改變了他的看法,“而是‘所有人’。
”
那壯漢可不傻,這話他琢磨了一下,便反應過來:“你們是官府的人?
”
“好,聰明。
”白衣男子點點頭,“那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的了,簡單說……今日留你一條命,便是讓你去跟這條水路上其他販私鹽的那些小魚小蝦說清楚,想做這買賣,就乖乖去找官府拿‘鹽引’,否則……”
他這話沒說完,也無需說完。
地上的十四具屍體,已替他說了。
“廢話!
”可壯漢當即怒道,“若能拿得到‘鹽引’,誰又願铤而走險?
還不是本地的州吏貪濫無厭,要的太多,這才逼得我們走投無路,隻能投靠綠林!
”
他說的情況,很現實,但也很無奈。
大朙的貪官是抓不完的,且那個時代反貪腐的工作就算有在做、推進的也很慢;一般來說,隻要官員在任期内不要搞得太過分,隻是逼死一部分人,而不是全部,那基本都能混到下次調任。
眼下這幾年,他們這群羅定地區的鹽販就是剛好遇上了一個拿他們這行開刀的州吏,在“鹽引”上大做文章,撈取賄賂。
像鹽幫那樣的大集團自是能應付這種情況的,因為他們在全國範圍内都有和官府合作,隻是某個地方上整點幺蛾子問題不大,實在不行他們還可以去讓一些被自己“搞定”的更大的官員來幫他們協調。
但是,一般的小商小販可沒那能耐,于是,被斷了謀生道路的他們,便隻能落草為寇,找些綠林道的水匪合作,結黨私營。
“這我就管不着了。
”白衣男子對壯漢不怎麼同情,隻是很冷漠地回道,“是被抓還是改個行當熬幾年,你自己選。
”
那壯漢顯是不服,立又喝道:“都是一條河上運私鹽,為什麼姓昊的手下的船你們就不管?
他們不也是綠林道?
”
“呵……”白衣男子笑了,“你說昊璟瑜啊?
”他微頓半秒,接道,“我們已經和他談好了,而且他是‘向着朝廷’的。
”
壯漢的聲音更高了:“我也可以談!
我也可以向着朝廷!
”
白衣男子看了看他,沉默了兩秒,接道:“你是什麼身份?
昊璟瑜可是那‘滄渡幫’的話事人,過幾年沒準人家就是綠林道水路總瓢把子了……你呢?
你憑什麼跟‘我們’談?
”
此言一出,那壯漢的眼神忽然變了,他死死盯着白衣男子,其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堅定而深沉:“是不是隻要我也變得跟他一樣有勢力,就怎麼都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