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笑無疾命懸一線之際,忽然!
夜空之中,竟是傳來一陣笛聲。
那聲音雖不大,但卻剛剛好能将孫亦諧吹筚篥的動靜完全蓋住。
孫黃二人如今也算頗有些見識,一聽就明白,這是有高手用内力吹出的笛聲,兩人頓時就緊張了起來。
也正是在這個當口,笑無疾見隙而動,箭步向前,其手中快刀若閃電般出鞘,朝着孫亦諧砍殺而去。
笑無疾很清楚,隻要砍死或砍傷了雙諧其中一人,對方便無暇再吹響那催蠱的道具了。
隻是,剛才的情況下,他是不能出手的,因為那會兒他出手,哪怕隻被黃東來阻攔個一時半刻,讓孫亦諧有機會吹響那筚篥,他便有很大概率會死。
但現在嘛……受那笛聲所制,孫亦諧手上的東西暫時失了效,笑無疾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是趕緊猛攻而上,想要速戰速決,扭轉形勢。
叱嘤——
乓!
下一秒,刀鋒的出鞘聲和金鐵交擊聲幾乎同時響起。
黃東來也不是吃素的,他那村好劍早就拿在手裡,随時等着對方攻過來呢。
縱然笑無疾此刻的出手已是極快,但面對有防備的黃東來,三招兩式之間他是斷然讨不得什麼便宜的。
而就在他倆短暫交鋒的這幾招之間,孫亦諧已經轉身開溜,準備先撤到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上再說。
您還别覺得孫哥這是慫,其實這是很正确的應對:一來,這樣可以避免扯黃東來後腿,二來,隻要孫亦諧還活着,且手握那三支筚篥,便始終對笑無疾有着威脅,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能牽制笑無疾。
然,孫亦諧還沒跑出幾步……
便有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唰一下就擋在了他的面前。
但見,這來者三十歲左右年紀,錦衣峨服,手執玉笛,那相貌,端的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英俊潇灑,器宇軒昂。
“孫少俠請留步。
”聞玉摘對孫亦諧說話時,他那笛聲自然也已停了。
孫亦諧并沒有因為笛聲停下就再去吹那筚篥,畢竟他眼前還站着個一看就是高手的家夥,對方肯定不會讓他成功的。
聞玉摘呢,也是一個比較有品的人,他見孫哥沒啥異動,便趕緊擡高了嗓門兒,沖數米外正在打鬥的二人喝道:“笑無疾!
快住手!
”
“哼……”笑無疾雖是冷哼了一聲,但也确實聽話,他當即虛晃一招,便和黃東來分開了。
其實呢,剛才聽到笛聲的時候,笑無疾就知道是聞玉摘來了,所以他打剛才起就已經明白,自己怕是又欠了聞玉摘一個人情。
“黃少俠,孫少俠。
”待場面穩定了下來,聞玉摘即刻沖孫黃二人作揖施禮道,“在下聞玉摘,見過二位少俠。
”
“哦?
”黃東來對這些江湖人物的名号較熟,當時便反應過來,“你便是那‘草堂公子’聞玉摘?
”
很顯然,這聞公子,還是有點排面的。
有道是——山中有草堂,竹風穿戶涼,坐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聞玉摘也是出身武林名門、年少成名的風流俠士;十年前,他的風頭,和如今的“東諧西毒”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不過呢,他的風格和雙諧很不一樣,聞玉摘是一位“儒俠”,就是坐卧山中、隐居草堂、運籌帷幄、胸懷天下的那個類型……
他很少會幹那種“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事情,當然了,真要遇到眼前有什麼不平事,他該出手時還是會出手的,隻不過他不太會主動去找那個類型的case而已。
一般能驚動他聞玉摘出山的,都是那種“可能牽動武林命運的大陰謀”。
那麼看到這兒肯定有人要問了,去年沈幽然和顧其影那檔子事兒也挺大了吧,怎麼聞玉摘沒出場呢?
很簡單,咱往正經了說:那件事兒一直是在朝廷的“網”裡兜着的,聞玉摘根本沒得到風聲,便也沒可能來管。
這正經的您要是不信呢,那還有一個劇作角度的理由:那會兒我還沒把他這人給編出來呢,即使已編出來了,那段兒也沒有他出場的餘地。
哪個都行,不重要。
無論如何吧,這次蕭準“煉魔劍”的事情,聞玉摘卻是收集到一些蛛絲馬迹了,這他肯定是要管的。
而笑無疾,即蕭準的兒子蕭烜,乃是聞玉摘整個計劃中頗為重要的一環,他自不能坐視前者莫名其妙就死在這山寨裡。
那麼此刻,聞玉摘又是為什麼剛好會出現在這山寨呢?
這事兒就得說回幾天前了。
那日,海蒼峰和笑無疾交手後,便返回了草堂,并一改之前的态度——他認可了笑無疾的實力,也認可了聞玉摘那“笑無疾是對付蕭準的一大助力”的說法。
海蒼峰到底還是識貨的,就算笑無疾是用劍法禦刀來與他交手,他一樣能看出對方作為一名劍客所潛藏的能力;他也明白,如果笑無疾當時用的是劍,那他們二人之間的勝負尚未可知。
可惜,海蒼峰并非那種擅長遊說之人,他和笑無疾也沒什麼交情,所以他還是先回來找了聞玉摘,說“要不還是你追上去再看看、再勸勸”。
而聞玉摘呢,答應是答應了,但卻沒有立刻動身。
也沒什麼特别的理由,隻因他是位“公子”……
公子,就要有公子的style,這人在江湖,命可以丢,範兒可不能丢。
凡爾賽不是一天建成的,貴族不是一代就能養成的,真正的公子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出來的。
謝曉峰就算當了龜奴他也是三少爺,李尋歡被人綁縛押解他也是李探花,哪兒能像咱們,有錢就是公子,沒錢就是孫子。
像聞玉摘這樣的人,他要出個門,不得準備個一天半天的?
要不然他能保證自己随時出場都這麼帥?
我跟你們說,今兒也就是荒山野嶺的條件有限,要不然人家怎麼都得先雇幾個美女先撒撒花才出來。
但也是巧了,就因為啟程時落後了笑無疾這大半天的功夫,當聞玉摘追到這山寨的時候,剛好就趕上了來救笑無疾一命。
“不錯,正是在下。
”聞玉摘一看黃東來知道自己的名号,便即刻應道,“黃少俠,既然知曉聞某的薄名,不知今天可否給我一個面子,放過這位笑無疾。
”
“哦?
”黃東來聞言,轉頭看了看笑無疾,又将視線瞥回聞玉摘那邊,“聞公子何故要救一個占山為王、為非作歹的山賊頭子?
這其中莫非有什麼隐情?
”
黃哥倒是沒有懷疑眼前這“草堂公子”的身份,因為江湖上都知道,聞玉摘就是使笛子的,剛才那笛聲中所包含的功力黃東來也感受到了,再加上人們對聞公子的長相也是風評上佳,黃東來覺得對方各方面都極吻合,這要是都能冒充……他也認了。
“他……是我的朋友。
”聞玉摘想了想,隻給了這麼個回答;同時,他還朝笑無疾看了一眼,但後者根本不與他對視,隻是轉開了臉。
沒辦法,要說“隐情”,那肯定是有的,可聞玉摘和雙諧并不熟,他無法完全信任他們,也無法預估如果把蕭準的事情漏出風聲給他們會引發怎樣的後果;作為一個智略不凡、行事謹慎的人,聞玉摘自不能在此說太多。
“唉……”聞玉摘暗歎一聲,再度沖孫黃二人抱拳道,“黃少俠,孫少俠,今日聞某以人格為他擔保,請二位相信我,放過他這一回,來日他若不能将功贖罪,我必親手将他擒來,再交由二位處置。
”
誰知,這邊的聞玉摘求情的話還沒說完呢,那邊的笑無疾已施起輕功、轉身逃跑,幾個縱躍間,便已飛出了寨牆。
笑無疾對形勢的判斷也很準,他知道,聞玉摘不會讓孫黃二人追着自己吹響筚篥的,所以他趕緊跑遠,跑出催蠱聲可以影響的範圍便可暫獲安全,接着,他隻要連續七天不要被雙諧追上,也就沒事了。
“得,跑了。
”孫亦諧見狀,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笑無疾能想清楚的事情,孫亦諧自然也能想清楚,所以他壓根兒也沒打算再去追殺對方,而是把不懷好意的目光投到了那草堂公子的身上。
“兄弟,咱們肯或不肯的,反正人現在也已經被你放走了。
”孫亦諧笑着把三支筚篥收回了衣袂之中,話鋒一轉,“呵……你準備怎麼負責啊?
”
聞玉摘是聰明人,知道孫亦諧賣自己這個面子是有條件的,故抱拳應道:“孫少俠的意思是……”
“‘你朋友’留下的這個爛攤子,你得收拾一下吧?
”孫亦諧說的這個“爛攤子”,其實更多是他和黃東來留下的,他們二人本就懶得善後,眼前正好有這麼個好使的大俠在,不利用一下可惜了。
“有什麼需要聞某做的,孫少俠但說無妨。
”聞玉摘道。
“好說。
”孫亦諧回道,“此刻下山耿家村的祠堂裡還押着七八個山賊的探子和眼線,希望聞公子能接手。
”
“哦?
孫少俠是要我将他們送官?
亦或是……”此處聞玉摘确實有點不明白孫亦諧的意圖。
按說送官這種事,讓老百姓去幹就行了,雖然衙門口兒對剿匪是沒什麼熱情,但派點官差來接收“功績”還是很願意的。
所以聞玉摘才跟了句“亦或是”,想探探孫亦諧是不是想讓他幫着“滅口”什麼的。
“是這樣……”兩秒後,孫亦諧掃了四周一眼,不緊不慢地回道,“這個山寨裡的山賊,雖然大部分都已經伏法,但還有那麼二十來人,因為兩天前就已棄寨而逃,所以逃過了一劫……這些人呢,八成不會落單走,才兩天功夫也不會走得太遠……所以我們想請聞公子利用村裡那七八個山賊餘黨,盡快把那剩餘的二十來人也統統拿下,不要留漏網之魚。
”
“嗯……原來如此。
”聞玉摘沉聲應了一句。
同時,他心裡則在暗道:“素聞這孫亦諧少年老成,智略不俗,今日一見果然真是心思細密……隻是,他剛才對蕭兄的那番戲耍,還有此時這趕盡殺絕之心,都略顯其心性乖張……這樣的人,我還是得再觀察觀察,不可輕信……”
“好,孫少俠放心,這是小事一樁。
”下一秒,聞玉摘又開口接道,“聞某在江湖上多少也認得一些朋友,天亮前我便可召集一批人來,隻要把那些山賊餘黨交給他們,不出兩日,你所說的二十餘人便可悉數落網。
”
這話倒是不假,他聞玉摘乃是孟嘗君一般的人物,在江湖上人脈廣布,大江南北,無論他走到哪裡,都能在附近找到些與他交好的同道相助。
“有聞公子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黃東來這時說道,“那事不宜遲,我二人這就先行下山,去村裡等候聞公子的人馬了。
”
“有勞二位。
”聞玉摘再施一禮,“請。
”
“請。
”
“請。
”
于是乎,三人施禮道别,分道揚镳。
别看那孫亦諧黃東來跟聞玉摘對話時是談吐有度,從容不迫,待他們遠離了山寨、雙雙走在那夜晚的山路上時,他倆才原形畢露。
“媽個雞的……吓死老子了!
”孫亦諧那是長出一口氣,開口便罵,“哪裡冒出來的小白臉,剛才他往我面前一戳差點把我吓尿了,還好這小子是個正派中人,還講點武德,要是他那時直接偷襲,我怕是又遭重了。
”
“哎,孫哥你是有所不知,這小子确實還有點實力,等回客棧我再慢慢跟你說。
”黃東來道。
“喔尻~連你都說他有實力?
”孫亦諧挑眉道,“那他剛才吹的難道就是那傳說中的碧海潮生曲?
”
“孫哥……不是我說你啊……你是不是對自己的實力有什麼錯誤的判斷?
”黃東來歪着臉,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孫哥的肩膀,“他要真能吹得出碧海潮生曲,你已經死了。
”
“滾!
你怎麼不去屎啊?
”孫亦諧轉頭就是句回罵。
“诶?
你這麼一說……”黃東來說着,就一個轉身往山路邊的小樹林裡一鑽,“我突然有點肚子痛,我去方便一下,你等等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