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送走了耿大慶後,韓谕便獨自來到書房中,靜靜沉思。
在官場摸爬滾打了數十年的他,凡事總是會想得很深遠,有時甚至會想得太多……
所以這次,他也習慣性地用他的那套邏輯,開始剖析起了這“東諧西毒”。
“這兩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他們、以及那個不動子,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們是怎麼得到國師的支持的?
“還有,如今想來,無論是麻二攪起的事端,還是玄聲的死,都與他們有所關聯,莫非……他們與麻氏兄弟有什麼過節?
“亦或者,他們從一開始,盯上的就不是什麼麻氏兄弟,而是玄聲背後的人……也就是我。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們便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他們的背後勢必另有他人,且那人或許還不僅僅是盯上了我而已;畢竟我這個“太子少師”若是出了什麼事,那保不齊就會有人把火引到太子的身上……
“等等……難道是他!
”
韓谕思來想去,腦中忽然浮現了兩個字——庶爺。
這是一個即便在京城這種權力的中樞也有不少人知曉的名字,盡管它并不是真正的“姓名”,但明白其含義的人,每當提起這個名字,都會不由得緊張起來。
“對啊!
早就聽說庶爺的勢力盤根錯節,不止是朝中有他的人,就連很多江湖上的奇人異士也是其羽翼,說不定這孫亦諧和黃東來也和他有關?
那他們真有可能是沖着我來的啊!
”韓谕想到這裡,冷汗可就下來了。
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神奇,盡管此刻韓谕的思考過程基本屬于虛空遨遊,但最後得出的這個結論卻愣是有那麼些許與事實相符。
“嗯……若我的推測屬實,那這群人就真的太可怕了。
”韓谕接着上述的那個假設繼續想道,“在這短短三天内,他們已然用死無對證的方法除掉了我的心腹學生,又成功闖入了戒備森嚴的皇宮、接近到皇帝身邊,且事後非但沒被治罪,還在陛下那裡得到了可以在整個京城‘便宜行事’的禦賜金牌……這樣一群人,下一步會幹出什麼事來,不可想象啊……”
韓谕越思考,就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是正确,而且也越來越怕。
不過,作為一個老辣的政治家,他終究還是會冷靜下來的。
恐懼可以變成動力,危機可以變成轉機——韓谕這些年縱橫官場,靠的就是這兩句話。
就這樣,韓谕坐在那兒,呆呆望着眼前的書房想了許久……
突然,他就靈光一現。
“有了!
”這一刻,一抹冷笑浮現在了韓谕的嘴角,他的心中也已釀出了一條毒計。
…………
當日傍晚,京城某館驿。
有那麼一桌人,正在吃飯。
這桌人共有八位,他們分别是:孫亦諧、黃東來、不動子、令狐翔、林元誠、秦風、泰瑞爾以及梁景铄。
很顯然,這兩路人馬,此時已經會合。
由于今天上午不動子那“從上方破局”的行動圓滿成功,連禦賜金牌都給弄到手了,所以這會兒他們也不必再東躲西藏,直接就往國師安排給他們的館驿裡一住,各種VIP待遇走起。
反正以目前的形式來說,即便仇家知道他們住這兒,也不敢輕舉妄動,故這日白天他們也就平安渡過。
大夥兒聚在一起互通了一下情報,不知不覺天色也晚了,這就該吃晚飯了。
然,他們這好酒好菜還沒動幾筷子呢,就又有事兒找上了門來。
而将這事帶來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那雲釋離。
雲大人跟這一桌人也不帶客氣的,他一進屋就大踏步地上前,先将一封書信拍到了桌面上,然後自己也去搬了張凳子坐下,坐定時便道:“瞧瞧呗。
”
衆人瞅着他那神态語氣啊,也知道準沒啥好事。
數秒後,還是黃東來伸手過去拿起了那封書信,他拿到眼前一看呢,便發現這是一份請帖。
“這是……”黃東來試探着問了雲釋離一聲。
“這是韓谕韓大人親手所書的請帖,由他府上的下人送到我這裡來的。
”雲釋離接着對方的話道。
“他要請你吃飯?
”黃東來問道。
“不,他要請你們吃飯。
”雲釋離糾正道,并在“你們”二字上加了重音。
“他要請我們吃飯,卻把請帖送到伱那裡去?
”黃東來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好似已經回味出了這一舉動的用意,所以他也沒等雲釋離的下一句說出來,就自己接道,“哦……他是想用此舉告訴你,他已經知道你跟我們是舊識了對吧?
”
“哼……”雲釋離冷哼一聲,再道,“其實知道也無妨,這本就不是什麼秘密,他想用這種小伎倆給我施壓,就由他去好了,我是不在乎……”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比起我來,被他邀請的你們,才應該緊張。
”
他這句說完,黃東來那邊剛好也把書信拆開,随即就開始念了。
請帖的内容并無什麼特别之處,開頭就是些客套話,中間的部分韓大人用春秋筆法委婉地表示了在麻玄聲的案子上有事情要“請教”孫黃等人,而最後部分就是讓他們務必賞臉,明晚到他的少師府上吃個便飯。
黃東來一口氣把信讀完,緊跟着就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了同桌的諸人,想聽聽大家有什麼想法。
“鴻門宴,非奸即盜。
”秦風作為這桌人裡最正常的一個,也是第一時間給出了一個正常人應有的反應。
“呵……”孫亦諧則是微微一笑,“看來這‘糞坑殺人’的事兒,對方已經看破了啊……”他一邊說着,一邊就将視線投向了黃東來。
“媽個雞的你看我幹嘛?
人又不是我殺的!
”黃東來也明白孫哥這不懷好意的眼神啥意思,當時聲音就高了起來。
“黃哥,冷靜……這可是官家的館驿……”令狐翔則是趕緊提醒黃東來不要這麼大聲嚷嚷,即便他們此刻是在一間包間裡,但也不能這麼嚣張地談論殺驸馬的事兒吧。
“行行……”黃東來撇了撇嘴,“那大家說說,去不去呗?
”
說着,他就朝桌上衆人掃了一眼。
這會兒呢,林元誠正在跟泰瑞爾解釋鴻門宴是什麼,這兩人暫時應該不會提什麼意見了。
不動子嘛,也沒啥好問的——他一向是無所謂的。
還是得先看其他幾人有什麼想法。
“我反正不去。
”片刻後,還是梁景铄先道,“我本就是昨兒夜裡剛進的城,那什麼韓大人估計都不知道這裡有我,再說你們搞出的這些事情跟對付死肖也沒什麼關系,我就不摻和了。
”
“我建議也是别去。
”令狐翔道,“你們仨有禦賜金牌是有恃無恐,但我這個‘兇手’可沒有啊……我去了被逮起來怎麼辦?
”
“你慌什麼嘛?
人家肯定以為是黃哥炸的糞坑,懷疑不到你頭上。
”孫亦諧接道。
“這可不好說,還是謹慎點好。
”令狐翔道。
“但不去的話,會不會被對方說成是做賊心虛?
”兩秒後,秦風又若有所思地接道,“另外,對方還可以說我們不給面子,然後來個借題發揮。
”
“呵……”雲釋離笑了,“依我對韓谕的了解,如果你們不去赴宴,你所說的這兩條,他一條都不會落下。
”
“那就……”黃東來聞言,頓了一秒,再問道,“……赴宴?
”
“若要赴宴,你們可得萬分小心。
”雲釋離正色道,“韓谕絕對準備着什麼圈套等着你們往裡鑽呢。
”
“哈!
慌什麼?
”孫亦諧道,“我們有所防備的情況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
“你是不慌啊。
”黃東來登時就斜了孫亦諧一眼,“麻二現在已經被那姓韓的滅口了(麻二的死訊今天早些時候他們就已經從雲釋離那裡得知,他們也猜到了是韓谕所為),你當初喬裝改扮幹他的事情已經是死無對證……到頭來,又是你去惹的破事,最後兄弟們來給你擦屁股,跟人結仇對吧?
”
“媽個雞!
什麼叫破事?
老子那叫行俠仗義!
”孫亦諧抵賴起來那叫一個娴熟,“再說了,你都說了大家是兄弟,有必要那麼計較嗎?
”他說着,順勢又看向了雲釋離,拱火道,“還有,雲哥不也早就應承了玉尾大仙的事兒嗎?
那姓韓的本來就是個狗逼,咱們早晚要幹他的,他現在自己找上門來,我們不如就來個将計就計呗。
”
“好了好了,還是我拿主意吧。
”這時,不動子終于開口了,“中元節前還有不少事情要準備,我們的人手也并不富裕,我看明天就由東來、亦諧、令狐,你們三個去吧,本來也是你們仨跟麻氏兄弟的事情牽扯最大嘛。
”他說到這兒,微頓半秒,随即用頗為不耐煩的語氣接道,“還有那韓谕啊,确是煩得很,你們要為那玉尾報仇也好,當作是為民除害也罷,盡快找個機會把他‘弄了’得了,省得他以後老來煩咱們。
”
此言一出,就連黃東來那嘴角也不禁抽動了兩下:“師伯,您這……‘弄了’是指?
”
“啧……”不動子咂嘴道:“東來,我可是出家人呐,你非要讓我把什麼話都說得那麼明白嗎?
”他說着,就将視線從黃、孫、令狐三人的臉上掃過,“你們仨,對吧……個個身懷絕技啊,怎麼‘弄’還需要我來教你們嗎?
”
這話呢,被說的三人,雖想反駁,但想想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三人終究都把話咽回去了。
“行吧……”黃東來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口飲下,接着道,“那明晚就由咱們仨去赴那韓谕的‘鴻門宴’,看看他到底想搞什麼名堂。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