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年前晴了數日後,天空又開始變得陰沉起來。
顧夜半躺在水榭的玻璃棧台中的搖椅上,晃晃悠悠地織著圍巾。
明亮的玻璃窗外,水面泛著漣漪,湖邊落光了葉子的垂柳在風中顫抖,天上的鉛雲沉重地壓下來,眼中的景象仿佛定格成潑墨的畫面。
顧夜在心中默默算了算,距離塵哥哥離開,已經有四日。
如果路上不耽誤,這時候應該已經到了炎國的都城。
再有兩日,小墨差不多能帶來塵哥哥的消息了。
不知道她氣惱之下,讓小白捎過去的信,塵哥哥打開後,會是什麽反應?
會不會真的拿著毛線針,笨笨地為她織毛衣……
“姑娘……”花好從外面進來,手中拎著一個炭盆,放在了顧夜的腳邊,口中道,“今日沒有陽光,夫人擔心水榭中陰冷,讓人叮囑奴婢給姑娘加個炭盆。
”
顧夜指了指身上蓋著的焱貂皮毛編織的毛毯,笑著道:“有一種冷,叫做娘親覺得你冷。
既然娘親讓人送來的,就放著吧。
”
手邊的圍巾,已經織好了三件,都是黑灰白搭配的,一看就是男子的式樣。
娘親擔心她太辛苦,讓良辰盯著她,一天隻讓她織一個時辰,上下午各半個時辰。
她便晚上偷偷進空間織,在裡面織上半晌,外面不過幾分鍾而已。
再加上溫度適宜,效率自然不低。
想起哥哥們眼巴巴的模樣,顧夜決定給七位哥哥,也都織一條圍巾或者手套做新年禮物。
另外,也要給娘親和自己織些手套和毛襪。
娘倆體質相似,一到冬天手腳冰涼,很難焐熱。
顧夜低頭織著圍巾,室內的靜謐突然被一陣敲擊玻璃的聲音打破。
她循聲望過去,一隻雪白的鷹隼,正用它的翅膀敲擊著玻璃。
“姑娘,小白回來了!
”月圓綻放出一抹笑意,放下手中的毛線,幾步走到玻璃窗前,打開了推拉窗。
小白從窗戶的縫隙中鑽進來,歡脫地撲向了顧夜,停留在搖椅的椅背上,用腦袋撒嬌似的蹭顧夜的頭髮,口中發出輕快地叫聲。
“小白,凍壞了吧?
快到火盆旁暖和暖和!
”顧夜摸摸鷹隼光滑的羽毛,手心傳來冰冷的觸感,忙讓月圓把小鷹隼抱到火盆旁,又吩咐道,“小廚房今兒不是送了一隻活羊過來嗎?
把羊宰了,小白最喜歡新鮮的肝髒了。
”
月圓答應著,出門吩咐小丫鬟。
小白一聽有吃的,歡快地叫了一聲。
它從自己的腳上,叼下一個小竹筒,放在顧夜的手邊,乖乖地讓月圓抱著它,到火盆旁取暖。
顧夜從裡面取出幾張信箋,信上的字跡筆若遊龍、行雲流水。
她細細地看著,上面大段篇幅是各種歉意,各種哄著她希望她消氣,並表示他會認真對待懲罰!
另外,還表達了對她的不舍和思念……
信上的日期是昨天,那時候淩絕塵已經距離盛京不過百裡,以小墨的速度,今日定然能夠抵達。
不知道盛京那邊的天氣如何,塵哥哥路上有沒有經歷風雪。
顧夜嘴裡說著不原諒他,心裡卻一直在牽掛著那個遠行的人。
顧夜的心,像外面的天空一樣,陰陰的,悶悶的。
都說由奢入儉難,果然如此,習慣了他的陪伴和嬌寵,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孤獨和寂寞就會漫上心頭。
她放下手中的信箋,站起身來,來到通往水上棧台的玻璃門前,推開門,緩緩地來到湖上。
湖邊凍結的冰面上,倒映著她朦朧的身影,清冷的風,吹在身上,她緩緩地吐出心胸中一口鬱氣。
花好趕緊取了火狐皮大氅,給姑娘披在身上。
顧夜仰望天空,一抹清涼落在額頭,她似有若無地歎了一聲:“下雪了呢……”
花好似乎察覺到姑娘心情的低落,趕忙轉移話題道:“下雪好啊!
下雪才有過年的氣氛。
對了,姑娘您不是說,下雪跟火鍋最配嗎?
小廚房剛宰了隻羊,不如中午就吃羊肉鍋子吧?
”
“不若把哥哥們都請過來,吃全羊宴!
走,去小廚房。
”顧夜甩去心中淡淡的思念。
她本不是悲風傷秋的性子,很快調適了自己的心情,乾勁十足地投入全羊宴的準備工作中。
除了給小白的羊肝髒,羊心、羊肺、羊肚、羊腸等羊下水,和頭蹄肉,羊骨一起細火慢熬,煮成一鍋養雜碎湯。
湯汁熬至奶白色,湯稠如油,色釅如醬。
這些羊雜碎煮得酥爛綿軟,又沒有腥膻之氣,鮮美異常。
羊脊骨做成麻辣味的,燉得爛爛的,輕輕一吸,舌頭一卷,肉便從骨頭上脫落,鮮香味美,令人欲罷不能。
羊腿烤了兩隻,羊腿烘烤過程中加入了各種配料和調味品,形、色、味、鮮集一體,色美、肉香、外焦、內嫩、乾酥不膩。
烤製好的羊腿顏色紅潤,酥爛醇香,滋味鮮美,回味悠長。
另外,還有紅燒羊排、孜然羊肉、蔥爆羊肉、羊肉烤串,以及大家都喜愛的羊肉鍋子。
羊肉切成薄薄的片,在秘製的鍋底中涮上片刻,蘸上蘸料,別提多鮮美了。
對於屬於肉食性動物的褚家兄弟來說,這頓全羊宴,簡直不能再稱他們的心意了。
因為燉羊雜湯需要時間,全羊宴被顧夜改在了晚上。
雪紛紛揚揚地下著,明珠閣內卻燈火通明,異常熱鬧。
雪中被大哥操練的褚家兄弟得了消息,嗷嗷地一陣“狼嚎”。
每次由小妹操刀張羅的宴席,絕對一頂一地美味。
他們有福嘍!
褚大少心情一高興,提前放過弟弟們。
褚家兄弟拽著同樣被操練得不成人形的顧茗和李浩,匆匆回院子洗了澡換了衣衫——大哥不是人,大冬天把人操練得衣服幹了又濕,妹妹聞不得汗臭味,就這麽過去的話,肯定會被趕出來。
褚家六兄弟,帶著顧茗和李浩,八個年歲不等的大小夥子,一起出現在明珠閣中。
身材高大修長,面容俊秀,各有特色,看上去挺養眼的。
同住一個院子的褚老將軍和顧蕭兩位老爺子,得了消息,踱著步子冒雪前來。
褚老將軍瞪起虎目,半真半假地抱怨孫女小沒良心的,弄了好吃的,光想著幾位哥哥,把爺爺們忘在腦後。
有美食的地方,怎麽可能少了鎮國公?
他給夫人撐著傘,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穿過榮安園和明珠閣之間的月亮門。
他不舍得說女兒一句,反而把鍋甩在兒子們身上:
“這些臭小子們,真是沒有良心!
有好吃的,不知道想著自家老子娘,光顧著自己。
幾天不收拾,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
君氏笑著道:“寶兒跟哥哥們感情好,咱們應該高興才是!
”
“我高興,高興著呢!
”鎮國公擠出一抹假笑,心中對女兒親近哥哥們,頗帶著幾分醋意。
兩人剛進入明珠閣,院中的小丫鬟,便把消息報知了顧夜。
顧夜趕忙披了鬥篷,冒著風雪迎上了通往榮安園的小道。
“爹,娘!
全羊宴馬上準備好了,女兒正要親去榮安園請您二位呢!
”顧夜看到爹娘的身影,嬌聲迎了上去,挽上了兩人的胳膊。
鎮國公樂呵呵地把傘撐在娘倆頭上,自己卻暴露在風雪中。
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夫人,瞧瞧閨女多孝順,冒著風雪來請咱們。
閨女,爹娘又不是外人,讓下人來說一聲便是。
這天寒地凍的,別凍著我閨女!
”
君氏把手爐塞進女兒的手中,又幫她戴上頭蓬的帽子,埋怨道:“怎麽穿這麽單薄就出來了?
下人們怎麽伺候的,也不給你們姑娘撐把傘……”
“娘,我不冷!
您摸摸我的手,熱乎乎的,像不像小火爐?
”顧夜一直在小廚房忙活,又小跑著迎過來,手心暖和和的。
鎮國公把傘遞給一旁伺候的丫鬟,從身上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女兒身上:“你娘說的對,你穿得太少了。
底下的人怎麽伺候的,要不爹給你換幾個精細的丫鬟?
”
“爹,我那幾個大丫鬟,用著挺順手的,你突然間給我換掉,是存心不想讓我痛痛快快地過新年嗎?
”顧夜嘟起嘴巴,故作生氣的樣子。
寵女狂魔鎮國公忙好聲好氣地哄著:“好,好,你用著好,咱就不換。
爹不是怕你性子好,奴大欺主嘛!
”
顧夜挑挑眉。
在爹娘心中,她是他們乖巧、可愛的嬌嬌兒,正怕她會吃虧受委屈。
他們哪裡知道,她是一隻披著小白兔外衣的猞猁,也有鋒利的爪牙。
一家三口說話間,已經來到明珠閣的花廳中。
廳中燒著暖暖的地龍,跟寒風飄雪的外面仿佛是兩個季節。
眾人脫去厚厚的外衣,坐在一張巨大的圓桌旁。
褚家人口眾多,顧夜便讓塵哥哥幫她弄了幾張大圓桌,而且是中間可以旋轉的那種。
可惜她的發電機不能拿出來,隻能做成手動的那種。
即便這樣,也讓褚家人覺得這桌子充滿了巧思。
“好了!
人已經到齊,可以開飯嘍!
”顧夜一聲令下,明珠閣的大小丫鬟們忙碌地張羅起來。
一道道熱騰騰的飯菜,從小廚房端來。
空氣中飄散著濃濃的香味。
因為人多,怕一隻羊不夠吃,顧夜還讓廚房準備了不少其他的菜式,大都是褚家人喜歡的肉菜。
當然,也有暖房裡出品的蔬菜。
在這飄雪的冬季,能吃上新鮮的青菜,也別有一番滋味。
一家十幾口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著飯。
顧夜臉上一直掛著甜甜的笑——此情此景,正是她夢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