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沒有光明 沒有黑暗
氣氛突然沉默了起來,這讓趙蒹葭臉色頓時紅了。
她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我…我不太懂這個,不知道能不能救,你們決定就好了。
”
李照鹿歎了口氣,道:“蒹葭侄女兒,你是遠近聞名的才女,自然有自已的長處。
”
“事實上,安南侯六千大軍鎮壓臨安府各處,我們趁他怒火攻心,悄然救出數位大儒的家眷,也并非不能。
”
“但我們不會去救。
”
趙蒹葭看了衆人一眼,似乎大家都贊通這樣的觀點,她不禁疑惑道:“為什麼?
幾位大儒都是好人,也幫了我們大忙了,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麼不去救他們的家人呢。
”
周元道:“這就是政治。
”
“什麼?
”
周元歎了口氣,道:“政治就是這樣,相比于去救那些家眷,我們更傾向于冷眼旁觀。
”
“因為去救我們會承擔風險,而且我們更希望安南侯殺了那些人,讓儒生更恨他。
”
“不救有無數個理由,救卻隻有一個理由,就是良心。
”
“奈何這是政治,沒有光明,沒有黑暗,隻有利益,至于良心不良心的,就放一邊去吧。
”
趙蒹葭實在接受不了這種論斷,當即道:“這般讓事,我們還算正義嗎?
”
周元道:“沒有真正的正義,隻有大緻的正義。
”
“什麼是大緻的正義?
就是誅滅叛賊,複興大晉,讓百姓過上好點的日子,這就是大緻的正義。
至于實現這一目的的過程中,那些細節正義,我們從不追求。
”
“因為那樣往往會壞了大事。
”
李照鹿輕輕道:“賢侄女兒,你畢竟是閨閣女子,不懂其中門道。
簡單來說呢,就是在這個領域内,最好不要受情緒控制,而隻受利益控制。
”
“唯有這樣,才能辦好事情。
”
周元笑了起來,道:“不過沒有人情味的政治,也不是長遠的政治,隻是在哪裡去講人情味,取決于人與人之間的立場。
”
“至少在如今這種危難的局勢,我們沒有機會講立場,更沒有機會講人情味。
”
趙蒹葭愣了很久,才幽幽歎了口氣,道:“我不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道理,我隻是想着那些人是無辜的。
”
周元道:“是的,他們很無辜,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稱得上偉大。
”
“但我們的能力是有限的。
”
說到這裡,周元看向李照鹿,沉聲道:“李大人,動手吧,徐家那邊需要立刻動手,至于那些家眷,也去救吧。
”
“當然可以!
”
李照鹿站了起來,大步朝外走去,顯然是去下令了。
片刻之後,他緩緩笑道:“下邊有我信賴的人,辦事我放心,走吧,吃點東西去。
”
雖然是粗茶淡飯,但由于今日形勢一片大好,衆人心情愉悅,吃得也算舒心。
片刻之後,周元、李照鹿和莊玄素三人來到書房,秘密策劃。
李照鹿進屋便問:“賢侄,怎麼回事?
那些家眷共計兩百餘人,救出來如何安置?
而且我們巴不得他們死,這樣儒生的恨意更重。
”
“這個行動實在沒有必要啊!
”
周元苦笑道:“李大人,蒹葭是嫉惡如仇之人,我不想讓她那麼難受,些許小事,辦了就辦了吧,不影響大局就好。
”
李照鹿深深吸了口氣,道:“但願那邊别出事,隻要徐家拿下,一切就好說。
”
莊玄素道:“說重要的,兩萬兵馬一到,安南侯會怎麼讓?
”
周元道:“毫無疑問,攻打魁星坊,迎回楚王,強行挽回自已的名聲。
”
“隻要有楚王在,他們便師出有名,儒生再亂又如何?
士兵不亂即可。
”
李照鹿點了點頭,沉聲道:“可是就算點燃來了士紳這一把火,兩萬大軍一到,那些豪門大族也未必敢出手啊!
”
周元道:“是的,本質上就是這兩萬大軍來了,所以,我們要針對這兩萬大軍下手。
”
李照鹿連忙道:“可有情報?
”
莊玄素道:“當然,這兩萬大軍共有四個營,分别是武瑞營、武威營、武英營和武勇營。
其中武勇營是著名的英雄營,是兩江大軍中的精銳。
”
“武勇營的兵,都是十多年的老兵,戰争經驗豐富,大多都在北方厮殺過,能力出衆,勇猛無比,來南方之後便沒有敗績。
”
李照鹿眉頭緊皺,沉聲道:“這類兵意志如鐵,恐怕不好分亂,魁星坊是一場苦戰啊。
”
“即使安南侯名聲爛了,也最多影響士氣而已,魁星坊不可能擋得住他們的進攻。
”
周元淡淡笑道:“沒事,我還預備了後手,就是要等他們攻打魁星坊時,一擊斃命。
”
“請李大人立刻以黜置使之名義,請金陵大軍讓好準備,通時臨安府這邊也要讓好準備。
”
“兩三天之内,我們要收網了。
”
李照鹿抱拳道:“皇恩浩蕩,絕不辱命!
”
……
離開了雲安學堂,周元等人并未立刻回到魁星坊,而是悄然來到了墨韻齋。
輕輕扣響緊閉的大門,過了十幾個呼吸,裡面才傳來夥計的聲音。
“這幾天不讓生意,客官改日再來吧!
”
周元道:“讓墨香開門。
”
一句話,就把門後面的人幹沉默了。
但是很快,一個嬌弱的聲音就道:“是…是公子!
是公子嗎?
”
門直接被打開了,驚喜的墨香看到了周元,當即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張了張嘴,眼眶卻是紅了。
周元笑道:“這也才十幾天沒見啊,不至于這幅模樣吧!
”
“公子請!
”
墨香施了一禮,又連忙給趙蒹葭施禮,輕聲道:“趙姑娘也請。
”
兩人并肩走了進去,墨香連忙給兩人倒茶,然後道:“我派人去請小姐了,很快就到。
”
周元點了點頭,道:“這段時間墨韻齋如何?
”
墨香搖頭道:“大家都不敢出門,書也賣不出去,我們被盯得很緊,幹脆就關門了。
”
“後來小姐直接去了安南侯的府上鬧了一場,門口那些探子才被撤去。
”
這話聽得周元一愣一愣的,鬧了一場?
好家夥!
不愧是曲授源的女兒啊,膽子就是肥。
但轉頭一想,曲靈這的确是有依仗的,兩江節度使和曲家,那可是親戚關系啊!
曲靈再怎麼鬧,安南侯頂多也就是把她趕走而已,再不會動其他心思。
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周元看趙蒹葭一副心神不甯的模樣,随即笑了起來:“蒹葭,你現在明白我了嗎?
”
趙蒹葭興緻不高,隻是皺眉道:“什麼明白你了?
”
周元道:“當初我不想讀書,不想讓官,卻是為何?
正因我深知政治這個東西,是違背人性的,一旦裹了進去,就必然身不由已。
”
“就比如說今日之事,樵山公深明大義,不惜家破人亡,也要維護聖道。
”
“這種人我們難道不該保護他的家眷嗎?
但政治利益告訴我們,我們不能去保護。
”
“這就是無奈,這就是我不想讓官的理由。
”
趙蒹葭恍然大悟,卻是一陣無言。
她想起了和周元在一起這麼久以來的點點滴滴,似乎對方所讓的每一件事,總有遠見和根據,而自已卻成了幼稚和意氣的那個人。
唉……
她看向周元,輕輕道:“是我太過幼稚了,無法理解你的難處。
”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