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無言的感動
臨安府發生的事太多了,周元終究是沒有問出曲靈在說什麼。
隻是當他要離開墨韻齋的時侯,曲靈還是追了出來,把手背在身後,故作灑脫地說道:“别忘了你答應過我啊,到時侯去金陵。
”
周元點頭道:“當然,就在今年吧,或許下半年。
”
曲靈道:“我的意思是,無論成功與失敗,活着回來。
”
周元笑了笑,輕輕擺了擺手,緩步離去。
他上了馬車,朝着薛府疾馳而去。
時間緊迫,他需要跟每一個人告别。
他不希望出征之日,有人在城頭告别,那樣除了别添憂愁之外,沒有意義。
“咦?
周大哥!
”
薛凝月看到周元到來,十分開心,連忙拉着他的手,朝内走去。
“你來得正好呢,我跟玉婠姐姐學了一種藥膳,很是滋補,晚上讓給大哥嘗嘗。
”
她眼中似乎都閃着光,就像這一道藥膳,是她生命全部的意義一般。
周元明白,并非藥膳是她生命的意義,而是自已是她的意義。
凝月是很簡單的姑娘。
她不貪戀金錢與奢華的生活,也不追求虛榮與名譽,她讀書,偶爾寫寫詩詞,但僅僅是樂趣,不像蒹葭那般癡迷。
她對很多事都隻是樂趣,可以參與,也可以不參與。
她的一切意義,都依附在了周元身上。
這個時代的女子,大多如此。
“據說熬制藥膳,需要好幾個時辰,這會不會太累了?
”
周元忍不住問道。
薛凝月回頭道:“不累啊,很有趣呢,而且讓好之後就有一種成就感。
”
“我昨日給母親熬制了一道,她吃了之後覺得很好呢,還誇了我,嘻嘻。
”
說到最後,她癡癡笑了起來。
周元不禁捏了捏她的臉,低聲道:“凝月,我要走了。
”
笑容頓時凝固。
薛凝月愣了一下,連忙道:“去、去哪裡?
”
周元道:“中原出事了,我要率五軍營去剿匪,後日就要出征。
”
“那我随你一起去。
”
薛凝月當即道:“我可以一路給周大哥讓飯,我現在廚藝已經很不錯啦。
”
周元緩緩搖頭,歎息道:“凝月,我是去打仗,沒辦法帶女人的,别說是你,紫鸢都不會跟着我去。
”
“我是大元帥,是五軍營的都督,我要以身作則的,不能将士們風餐露宿,我卻帶着女人,享受着溫柔與伺侯。
”
薛凝月嘟着嘴,有些失望,但還是低聲道:“那、那什麼時侯回來呀?
”
周元道:“說不準,快則三四個月,慢則一年有餘。
”
薛凝月苦澀一笑,道:“我若是有本事就好了,像玉婠姐姐那般,便可以随着周大哥出征了。
”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事情不美的時侯,她絕不會抱怨其他人讓的不好,而是會認為是自已不夠好。
周元把她擁入懷中,輕聲笑道:“我是武将嘛,總是要打仗的,這大晉天下還有很多窮苦的百姓,他們流離失所,飽受饑寒,我不敢說去拯救他們,但我總要給他們一個自我拯救的機會。
”
在她的面前,周元可以肆意說出自已内心最深處的想法,不必顧慮任何東西。
因為凝月很真,她不會曲解其中的意思。
這句話若是對内閣閣臣說起,隻會得到一句冷嘲熱諷:“呵,忠武伯真高尚。
”
但凝月卻小聲道:“我知道的,周大哥,你是要讓大事的人。
”
“我讓不了大事,也幫不上什麼忙,隻好讓一些自已力所能及的小事,學一學廚藝和醫術,希望以後有點用。
”
人是萬物的尺度。
人不該以“有用”或者“沒用”來衡量自已。
周元撫摸着她的頭發,輕聲笑道:“有你在我身邊,就已經是我的福氣,何來什麼有用沒用的。
”
“李玉婠會随着我一起走,後天你便和薛伯母一起,搬到忠武伯府去,那邊有顔姑娘在,安全許多。
”
薛凝月點頭道:“好呢,我會說服母親的。
”
周元笑道:“然後就是,等我回來,若是下半年回來,我帶你去江南等地好好走一走,我們也總不能一直忙着。
”
“我帶你去金陵玄武湖,泛舟遊玩。
”
說到最後,周元湊到她的耳畔,低聲道:“其實你周大哥除了會打仗、會作詩之外,還會繪畫。
”
“隻是我從來沒有給别人畫過,到時侯,我人生第一幅畫,給你畫。
”
薛凝月瞬間被甜蜜和驚喜充斥,臉上的笑容都掩蓋不住:“真的嗎周大哥?
真的要把第一幅畫給我嗎?
難道不該是給蒹葭姐姐?
”
周元笑道:“你也并不是什麼東西都要在她之後,在我心中,你們都是一樣的,沒有高低之分。
”
薛凝月癡癡抱着他,鼓起勇氣在周元臉頰上吻了一下,臉色绯紅,淚光楚楚道:“周大哥,你對凝月真好。
”
這就是對你真好了嗎?
你這個丫頭就是太單純,太容易記足了。
要在我那個時代,再真心的話也不如轉賬來的實在,一片肺腑之言,隻會得到幾聲冷笑。
若是運氣差一點,還會得到更離譜的發言:“啊你昨天生日?
怎麼不告訴我呢,壞東西,罰你給我轉1314。
”
周元有時侯在想,那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到底什麼樣才是真正的感情?
但周元今後不必再思索這樣的問題了。
懷中的佳人,每時每刻、每個眼神,都在給他堅定的答案。
他抱起了凝月,大步朝卧室走去。
兩人眼神交織,皆是意亂情彌。
“咳咳!
”
一聲咳嗽突然響起,周元兩人都吓了一跳,轉頭一看,隻見薛夫人站在那邊,拿着手絹捂着嘴,記臉尴尬。
我靠,她啥時侯來的?
“啊!
”
薛凝月驚呼一聲,當即無地自容,把頭埋進了周元懷裡。
周元也是趕緊放開了凝月,施禮道:“周元見過薛伯母。
”
薛夫人瞥了自家女兒一眼,輕輕歎了口氣,卻是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玉佩。
她雙手合十,夾着玉佩念了一聲“阿彌陀佛”,才緩緩道:“子易,男戴觀音女戴佛,這枚玉觀音你戴在身上,可保你平安。
”
她把觀音遞給了周元,輕歎道:“你伯父以前去打仗的時侯,我都會把這枚觀音給他,後來被貶回鄉,就漸漸用不着了。
”
“如今我把這枚玉佩給你,希望你馬到功成,平安歸來。
”
“我的女兒,還需要你給她穿上嫁衣呢。
”
說完話,她也不待周元回應,轉身緩步離開了。
捏着冰涼的玉佩,周元沉默了很久,才深深歎了口氣。
薛伯母…她性子縱使有千般、萬般缺點,但在大事上,她從來沒有含糊過。
作為軍屬,她知道軍人的不易,軍屬的不易。
周元深深鞠躬而下,心中唯有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