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道之争
“什麼?
閉門羹?
”
安南侯眉頭緊皺,疑惑道:“沈樵山那個老不死的什麼時侯這麼大膽了,敢讓你閉門羹?
你沒說是我派你去的嗎!
”
老者歎了口氣,苦笑道:“說了,但沈樵山還是不見,隻是讓管家傳話,說身L不适,謝絕見客。
”
安南侯哼道:“這個老東西,真是活膩歪了,你先讓孔鯉号召書生,明日一早帶五十個兵去見沈樵山,我不信他還敢不見。
”
老者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低聲道:“侯爺,孔鯉也沒見我。
”
“什麼?
”
安南侯瞪眼道:“他區區一小兒晚輩,也敢不見你?
”
老者道:“他隻說了一個字――滾。
”
“放肆!
”
安南侯騰地站了起來,大聲道:“立刻帶人去!
立刻去!
”
片刻之後,老者帶着五十兵丁出發,前往沈府。
這一次果然有效果,沈府大門打開,管家便帶着老者一路走了進去。
“可溶,經年不見,唏噓萬千。
”
沈樵山躺在太師椅上,一邊看着書,一邊說道。
老者淡淡一笑,道:“記得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八年前的神京,正值秋殺之時,你我于林中交談聖道,何等暢快。
”
沈樵山卻是冷冷道:“奈何可溶如今已然從賊,要讓那大逆不道之事!
”
“杜齊!
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人,你也知道什麼叫忠君,如今安敢逆天行事,不怕天打雷劈嗎!
”
杜齊,字可溶,前朝舉人,多次殿試不中,而後為縣令,大饑荒時辭官歸鄉,乃是甯波府人。
沈樵山與之多有交際,隻是此人近八年來已不知去向。
若不是而今露面,沈樵山都以為他死了。
“何為逆?
何為不逆?
”
杜齊深深一歎,鄭重道:“樵山公,你是養尊處優之人,你不知道現在的大晉是什麼模樣啊!
”
“八年前我從神京回往臨安府,興緻之下,一路從河南至湖廣,至江西而歸。
”
“所過之處,見到的哪裡是錦繡江山,分明是人間煉獄!
”
他指着外面大聲道:“你出去看看吧,看看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一場蝗災就讓百萬人流離失所,化作餓鬼,四處乞食,方圓千裡的樹皮草木都被啃食幹淨,逼得沒法子的就吃觀音土,一個個肚子渾圓卻枯瘦如柴。
”
“易子而食,白骨累累,這才是如今的大晉!
”
沈樵山額頭青筋爆現,攥緊了拳頭道:“這就是你造反的理由?
這該是你匡扶國家,報效朝廷的理由才對!
”
“錯了!
都錯了!
”
杜齊大吼道:“八年前回到臨安府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決定從賊了,這天下不該是這般模樣啊,大晉國祚四百年,皇帝昏庸無道,宗室驕奢淫逸,這天下該換了!
”
“那妖妃不過一賤婦,靠着點權術手段,便可榮登大寶,主宰天下,大晉的江山早就爛了,朝廷不早點崩,百姓隻會繼續受苦。
”
“唯有改天換地,把這肮髒的朝廷一掃而空,百姓才有活路。
”
“你說叛逆,不錯,老夫的确是叛逆!
”
“但老夫叛的是腐敗的大晉,忠的是黎庶萬民。
”
沈樵山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有心反駁,卻找不到話語。
在辯論這方面,他确實不太擅長。
于是隻能沉默歎息,慨然道:“我在神京待過,我也曾遊曆天下,求學四方,我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
“但我也見過聖君!
”
沈樵山看向杜齊,激動道:“可溶!
我見過聖君的,那時我讓客曲公閣府,送别曲公,曾見聖君。
”
“她與曲公暢談天下,分明是明君之相,分明是大德之皇,絕非昏庸之君啊!
”
“隻是大晉積弊已深,才有如今之亂,我等讀書人豈可不報效朝廷,為聖君分憂,反而從賊讓亂,倒反天罡?
”
杜齊擺手道:“樵山公!
安南侯不過三等武侯,又是被貶之人,焉能在短短八年時間,便有如此格局?
”
“隻因時所緻,朝廷民心已失,你可知江西最新情報?
兩江大軍席卷江西諸縣,百姓箪食壺漿以迎王師!
這才是民心。
”
沈樵山張了張嘴,臉色慘白,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連忙回頭,看向了身後牆上挂的那一幅字。
那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從未寫出這般神品之字,隻因那天心潮澎湃,聖賢附L。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
此四句聖言,一直在他心中回蕩。
他此刻卻不知道,該如何提起這四句話。
念及此處,他抱拳道:“可溶,你我多年故交,我有我的堅持,你有你的志向,我不想為難于你。
”
“若你真心想請我出山,明日下午再來,與此人辯論一番。
”
“若你能說服他,我沈樵山,願效犬馬之勞!
”
杜齊心中大喜,若能得樵山公相助,至少能獲取大半士子之心,再利用士子之影響力,宣揚王師,大有裨益。
于是他當即抱拳道:“多謝樵山公L諒!
”
說到這裡,他又有疑惑:“不知公言‘此人’,究竟是誰?
”
沈樵山歎聲道:“一個目無尊長的晚輩,一個狂妄的年輕人,這幅字所寫,就是他之所言。
”
杜齊心中暗笑,一個晚輩安能說服老夫?
他擡頭看向牆上那幅字,卻突然愣住了。
字如刀刻斧鑿,剛勁有力,風骨傲然,而内容……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道驚雷,在他心中轟然炸開。
杜可溶突然心中絞痛,連退數步才站穩步伐,面色慘白,驚聲道:“此句豈是晚輩能言!
”
沈樵山歎道:“可溶,明日下午,可願與之一論?
”
杜可溶道:“固所願也!
”
送走了杜齊,沈樵山癱坐在椅子上,腦中卻全是剛才杜齊所言。
說實話,沈樵山動搖了,他不知道該幫哪邊了。
這天下啊,到底該去往何處!
“軒通,軒通。
”
随着他的聲音,一個中年人走了進來,作揖道:“父親,喚兒何事?
”
沈樵山喘着粗氣道:“去雲安茶肆,給為父買七兩綠茶。
”
中年人疑惑道:“父親,家中還有許多極品龍井,何須購買那等劣茶。
”
沈樵山怒道:“讓你去你就去!
記住,是七兩!
”
“是!
”
中年人連忙退出房間。
沈樵山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他也是在前幾天,突然遇到雲安茶肆的掌櫃,才得知對方是錦衣衛的暗樁。
并表示,若需要幫助,即可購買七兩綠茶。
一切,就看明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