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墓地,封振照例開始清除雜草、清理地面。
鹿之绫則拿着濕布開始一座座墓碑擦拭過去,她摸着碑上的一道道名字,眼前浮現那一張張臉,好像那些快樂的時光還在身邊。
可很快,大火在她的腦海裡燃燒掉一切。
鹿家,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心理老師說的終老後的團圓,真是慢啊。
耳邊隐約傳來摩托車停下的動靜,挺遠的,但鹿之绫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是他到了。
“……”
她有些無奈地歎一口氣。
她和封振都轉得過這個彎來,阿唐照顧她太久反而轉不過彎。
鹿之绫默不作聲地繼續擦拭,身後男人的腳步越來越近,分明帶着怒意。
“封叔,我來弄,你去休息下。
”
阿唐陰沉的聲音在墓園裡響起。
一陣風吹過,連鳥雀聲都沒了,靜得有些反常。
“行行行,我去我去。
”
封振無奈地看他們一眼,摘下工具手套遞給阿唐,擡腳往外走去,希望這一次不用像兩年前吵成那樣。
男人站在墓碑前,一雙眼幽沉地盯着面前的女孩,一點點将手套戴上。
“把話說清楚。
”
他道。
鹿之绫似是才回過神來一般,淺淺一笑,“哥你來啦,我剛在想事情,有點走神。
”
“你在躲我。
”
他一字一字道。
“什麼呀,我有什麼好躲的。
”鹿之绫做無辜狀,她其實還挺擅長演戲的。
話落,她的手腕就被他一把攥過去。
手套的質地很粗糙,有些割手。
鹿之绫微微蹙眉,阿唐松開手又把手套摘下,重新抓過她的手腕,拉着她在墓碑前跪下來。
“……”
鹿之绫看向他,“還沒清理幹淨呢。
”
要清理完畢才下跪磕頭。
“當着你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面把話說明白,否則,我就讓這裡多立一座碑。
”
當着先人們的面,他講話也沒有絲毫的收斂。
鹿之绫已經習慣了,輕聲反問,“哥要把我立成碑嗎?
”
聞言,阿唐轉頭瞪向她那張看起來雲淡風輕,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也絲毫不在乎他會做什麼的臉,氣頓時不打一處來。
他咬了咬牙,有些切齒地道,“反正不是多你,就是多我!
”
“……”
玩得這麼狠。
鹿之绫跪坐在地上,抿了抿唇,提起一口氣轉頭看向他,雙眼無神,臉上卻帶着淡淡的笑容,“哥,我永遠都會是你妹妹。
”
阿唐低眸看着她,眼神冷冷的。
小騙子。
說的做的完全不是一套。
“對着你的家人發誓。
”他道。
鹿之绫豎起手,“家人在上,鹿之绫發誓,我會永遠做阿唐的……”
“不是讓你發這個,我要你發,你沒有躲我。
”
他道。
“……”
鹿之绫的手僵硬在半空,說不出來了。
“還有,說你對我沒有芥蒂,對我的心還跟以前一樣。
”男人一步一步緊逼。
鹿之绫的手指更僵。
怎麼可能一樣。
從最初,她是好心救下一個落難的他,叫幾聲哥哥是她的禮貌;後來,她沉浸在家人逝去的陰影裡,當他是家人卻也沒有那麼上心,一直到發現他為了養她,讓自己處在危險裡,甚至不惜為她的眼睛去坐牢,她對他的心思變了。
變得不再純淨。
她對他的心怎麼可能還跟以前一樣,她無法對自己的家人撒謊。
她喜歡阿唐,可她不能喜歡阿唐。
鹿之绫慢慢放下手來,有些沉默地跪着。
見她說不出來,阿唐不禁嘲諷地低笑一聲,低磁的聲音透着失望,“說吧,我這次又錯哪了,我一沒犯法二沒打架,我錯在哪?
”
“哥哥沒錯。
”
鹿之绫搖了搖頭,道,“隻是我現在長大了,兄妹之間也是要有避嫌的不是嗎?
”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給你找了個嫂子?
”
阿唐想都不想地反問。
“……”
鹿之绫怔了下,“什麼?
”
“有文藍進來,就沒人再敢編排我們什麼了。
”他冷冷地道。
“編排我們?
”
鹿之绫還是疑惑,她怎麼沒聽過什麼編排。
“沒什麼,你要是不喜歡文藍,我再換一個。
”
他說得理所當然,似乎根本不覺得有錯。
“你在說什麼啊?
”鹿之绫有些激動地站起來,聲音都不淡定了,“什麼叫再換一個?
女朋友是随便換的嗎?
你把文藍姐當什麼?
”
呵。
說他倆的問題,她淡的跟沒事人一樣。
一說文藍,她倒激動了。
“你管我把她當什麼,她願意就行。
”
阿唐也跟着站起來,盯着她道,“先說你的問題,你要避嫌,要避成什麼樣子?
要不要老子從這個家裡搬出去?
”
他忍得夠久了,整天躲着他避着他,跟見到狼似的。
他錯在哪了?
她有個頭疼腦熱,他第一時間沖到她身邊;她不開心,他無條件道歉;有人造他們的黃謠,他就想辦法讓這個家裡再進一個她喜歡的女性……
他養她,不說絞盡腦汁,也算是盡心盡力。
結果,今天又教育上他了,可真是好笑。
鹿之绫抿唇,“我沒想過讓你搬出去。
”
“可你已經看不爽我了!
鹿之绫,你别忘記你在這裡發過的誓,你他媽敢做小白眼狼,我就敢弄死……”
低吼到最後,最後一個字還是沒舍得吼出來。
他轉過頭,不去看她,省得把自己給活活氣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墓園裡靜得可怕。
鹿之绫站在那裡,默默感受着他身上的怒意。
想了好一會兒,她還是問出口,“你和文藍姐談戀愛是為了我嗎?
”
“不然呢?
老子閑的沒事幹是嗎?
”
阿唐冷冷地道。
媽的,好心喂了狗。
“……”
鹿之绫有些呆滞地站在那裡,得到真相,她沒覺得開心,反而覺得心口像被壓着什麼,特别沉重。
他為她差點去幹坐牢的事,又為她找女朋友,在他眼裡,這些好像是特别理所當然的事。
他當年說了要養她,後來的人生就真的是為她、為她,隻為她。
隻有她才是重點。
别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不值一提的。
三年了,他一點都沒有變過。
她不禁後退一步,看着她這明顯躲的動作,阿唐漆黑的眸猛地一滞。
他忽然明白,這一次恐怕沒有兩年前那麼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