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绫在他懷裡搖頭，還是緊緊抱着他。

　　還好他沒走，還好……

　　封振從花壇邊站起來，有些詫異地看向這一幕。

　　沒想到他離開這幾個月時間，鹿之绫對阿唐已經這麼依賴了。

　　阿唐的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隻擰着眉低頭看懷裡的女孩，“被欺負了？
”

　　“沒有。
”

　　鹿之绫搖頭，這才發現自己反應好像有點過激，連忙松開手來。

　　阿唐看着她因激動而泛紅的小臉，眉頭擰得更緊，單手按着她的肩将她原地轉了一圈，衣服好好的，看着沒受過傷的樣子。

　　“阿唐，對不起，今天是我太多話了，我跟你道歉。
”

　　封振站在原地，臉色凝重地朝他低下頭。

　　這聲歉，封振道得真心實意，尤其是看到阿唐手上還拎着純牛奶時，他更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阿唐一雙漆黑的眸淡淡地掃他一眼，沒有理會。

　　封振撿起地上的外套給鹿之绫披上，然後轉身往回走。

　　鹿之绫被阿唐牽着在花壇邊坐下來，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她的一顆心格外安定。

　　這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拼拼圖，終于找到掉在床底下的最後一塊，安到拼圖上讓整幅拼圖都完整起來，完整得讓人舒服。

　　她這麼想着，忽然挪了挪身體，往他那邊貼近着坐。

　　“……”

　　正在打開牛奶箱的阿唐掃一眼她的動作，“幹什麼？
”

　　“沒什麼。
”

　　鹿之绫還是搖頭。

　　“神經。
”

　　阿唐莫名其妙，從箱子裡拿出一盒牛奶，插上吸管遞到她唇邊，“嘗嘗，是不是這個味道？
”

　　“……”

　　鹿之绫愣了下，張開唇抿住吸管吸了一口，沒什麼甜味的牛奶入口，奶味醇香，口感細膩，沒有任何添加劑的味道。

　　是純牛奶。

　　她呆了呆，“哥哥一天沒回來是去買牛奶了？
”

　　阿唐坐在她身邊，面色幽沉，“老子養人，不用别人來說三道四。
”

　　正在家裡收拾的封振打了個噴嚏。

　　鹿之绫心裡湧起愧疚，“哥哥買的牛奶我都愛喝。
”

　　“愛喝個屁。
”

　　阿唐瞪她一眼，見她面上沒有任何反應，他瞪了也白瞪，不禁郁結，伸手掐住她的小臉，捏住兩腮往裡摁，“你這張嘴是擺設麼，愛吃愛喝什麼不會說？
”

　　鹿之绫被掐得嘴巴撅起來，像隻鼓鼓的小魚，可愛得有些過分。

　　阿唐看着，沒忍住，薄唇勾出一抹弧度，手也松開來。

　　“哥哥在笑嗎？
”

　　鹿之绫問道。

　　“沒有。
”

　　他說着看向旁邊，唇角的弧度依然沒有放下。

　　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少女抱住，少女滿臉依賴地靠向他，整個身體都貼上來。

　　“鹿之绫，我到底不是你親哥。
”

　　他涼涼地開口。

　　年紀也半大不小了，敢這麼就往男人身上靠，以前那群哥哥就沒教過她？

　　鹿之绫仍然不松手，緊緊靠着他，睜着一雙漂亮而無神的眼睛，“對我來說，你也是親哥哥。
”

　　“賴上我了？
”

　　阿唐嫌棄，卻沒有拉開她的手。

　　鹿之绫靠着他，露出一抹笑容，真誠地道，“哥哥對我好，我都知道，所以你買的東西我真的都愛吃。
”

　　嘴甜。

　　阿唐想斥她些什麼，卻見她臉上是帶着笑的。

　　鹿家出事後，她就再沒有笑過，即使笑都是客氣的、敷衍的，但現在，她好像是真的開心。

　　她真的沒有怪過他買那些垃圾零食給他吃。

　　他把牛奶吸管再次塞進她的嘴裡，命令她喝。

　　鹿之绫靠在他的臂膀上聽話地喝着牛奶，阿唐盯着她，越盯越不放心，道，“以後别動不動抱男人的手臂，封振也不行。
”

　　“……”

　　鹿之绫喝着牛奶沒說話，但一張小臉上寫滿不解。

　　“你父母還真是把你養得跟公主一樣，你是不是認為這世上都沒壞人？
”阿唐冷哼一聲。

　　聞言，鹿之绫的面容黯了黯，松開嘴裡的吸管，道，“我沒有。
”

　　當鹿家出事後，阮家等一家家都迫不及待撇清關系的時候，她就知道世上沒那麼多的好人。

　　她仰頭“看”向面前的男人，無比堅定地道，“可我知道，封叔和哥哥是好人。
”

　　“我不喜歡和别人共列。
”

　　阿唐并不開心。

　　“那封叔是大好人，哥哥是大大好人。
”

　　鹿之绫哄人一流，阿唐又被逗笑了。

　　他笑看着看向前面路燈下的馬路，忽然發現比起北港被人叫“唐哥”的生活，他更享受被這麼一個小女孩一聲聲叫着哥哥。

　　說不出來的踏實。

　　好像日子可以就這麼風平浪靜地過下去，直到終點。

　　鹿之绫在旁邊喝着牛奶，喝了一會，她搖頭，“我喝不下了，明天早上起來再喝。
”

　　開過的牛奶明天早上喝就不行了。

　　阿唐直接拿過來就咬住吸管喝了起來，一口喝下，他的目光一凜。

　　這和他以前喝的所謂牛奶确實不一樣。

　　原來，牛奶都分等級。

　　鹿之绫感知到他的動作，有些心疼，她道，“明天開始我不想喝牛奶了。
”

　　“你又幹什麼？
”

　　阿唐不悅，這牛奶一百多塊錢一箱，她不喝？

　　“哥哥喝一瓶，我也喝一瓶，哥哥不喝我就不喝。
”

　　鹿之绫道，她記得他的病曆報告上寫着，他營養不良。

　　二十歲的男人營養不良，這個屬實有點驚人。

　　話落，她的額頭就被敲了下。

　　“跟我搞心眼？
”

　　他道。

　　“嗯，搞心眼。
”

　　鹿之绫坦然承認，把阿唐噎在那裡。

　　阿唐不再持續這個話題，把她從花壇邊拎起來，道，“回去睡覺，明天看心理醫生。
”

　　鹿之绫被他牽着往回走，“不能不看心理醫生了嗎？
”

　　“不能。
”

　　“可是我覺得我好多了。
”

　　“醫生說你是故意在他面前僞裝，想早點結束課程。
”

　　“他是想多賺錢。
”

　　對不起，醫生，她不是故意冤枉的。

　　兩人邊說邊往出租樓裡走，他的大掌一直握着她的手。

　　鹿之绫看不見，卻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安心。

　　“讓你去就去，一個星期八百，我供得起。
”他懶得和她讨論這些。

　　“哥哥是找到工作了嗎？
”

　　她一個人的時候算過這筆賬，她現在開銷好大，給他的那點錢應該早花沒了。

　　“嗯，找到了。
”

　　他的聲線有些沉。

　　“是什麼工作？
”

　　鹿之绫問道。

　　話落，身旁的男人沉默了幾秒，随即道，“超市理貨。
”

　　鹿之绫沒接觸這樣的行業，有些無知，理貨，那要搬貨嗎，會不會很辛苦。

　　她剛剛不應該那麼說的，應該說他要喝兩瓶牛奶，她才喝一瓶。

　　……

　　轉眼，一年過去。

　　鹿之绫十六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