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廳裡,鹿之绫坐在沙發上,一雙腳被薄妄托在掌心之上,她雙眸緊緊盯着他被血染紅的襯衫。
但此刻,薄妄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的傷上。
他盯着她白淨的臉,呼吸幾乎停滞,聲音極澀地從喉嚨裡發出來,“你說什麼?
”
鹿之绫擡眸看向他,這麼近的距離她依然看不清楚他的五官,有霧氣有雪花蒙着她的視線,連各種各樣的顔色都是混夾在一起的。
她看他的血都不是記憶中的紅,很扭曲。
但她能從他的呼吸中聽出他此刻的情緒,她便露出一抹微笑道,“還不能看得太清楚,很模糊。
”
“那是能看到多少?
”
薄妄連聲音都壓低了,帶着一絲怯意。
“就你的輪廓。
”
鹿之绫擡起手,在空中用指尖慢慢描摹他的輪廓,從頭到肩膀,一點點描摹下去。
面前的男人一動不動,身體繃得跟石像一樣。
下一秒,他低下頭,将臉送到她的手旁,她的手指頓時碰到他略帶冰涼的臉,他将臉貼到她的掌心上,任由她描繪。
她在他身上聞到清雪的味道,從她失蹤後,他就沒休息過吧?
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個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拎着醫藥箱跑上來,“妄哥,你要的醫……你怎麼流這麼多血?
”
“行了,箱子給我,你下去。
”
薄妄直接趕人。
“等下。
”鹿之绫轉頭看向那人,“沒醫生在嗎?
他的傷需要看一下。
”
“有,我們帶了個值得信任的醫生。
”那人看一眼薄妄身上的血道。
“那趕緊叫上來。
”
“好。
”
人又匆匆離開。
薄妄在鹿之绫面前蹲下來,一手托着她的腳,一手打開醫藥箱,從裡邊取出消毒的棉團,盯着她的腳背蹙起眉。
她的腳生得白皙,傷口附在上面滲出血迹十分礙眼。
十分礙他的眼。
“有點疼,你忍忍,一會給你熱杯牛奶喝。
”
他哄道。
“我這隻是小傷,你别亂動了,你肩膀上可能還有碎片紮在裡邊,越動傷越深,先坐一會兒等醫生吧。
”
鹿之绫蹙眉說道,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視線還沒恢複好,手指第一時間抓空了。
見狀,薄妄把胳膊往她手邊湊了湊,讓她能抓住自己的袖子。
“不行。
”他道,繼續給她擦拭傷口。
“……”
鹿之绫又感動又無奈,他很貼心,但不聽話。
還好,她腳上的傷很小很輕,隻是割破了點皮,他給她貼上大号的創可貼,醫生也就被領上來了。
鹿之绫看過去,模糊着感覺醫生的臉上似乎也有白色面具。
薄妄在培養自己人手勢力的時候,連醫生都招募,想得全面。
“妄哥,怎麼這麼多血,這房子還有薄棠的人?
”醫生邊戴醫用手套邊震驚地問道。
“你看看她的眼睛,她說能看到一點影像。
”
薄妄站在鹿之绫面前道,鹿之绫都要無語了,“我這不急,先給你治傷。
”
“我小傷。
”
薄妄往旁邊站了一步。
“你治不治?
”
鹿之绫皺起眉,聲音冷下來。
他怎麼永遠不拿自己的傷當一回事。
見她真的生氣了,薄妄在她身邊坐下來,朝醫生睨了一眼,又向身邊的人瞥一眼,用冷冽強勢的眼神威脅着醫生,嘴上則道,“那過來先給我看。
”
醫生心領神會,“妄哥,鹿小姐的眼睛更重……”
“薄、妄。
”
鹿之绫坐在那裡,一字一字叫他的名字,聲音冷冷的,跟外面下的雪似的。
家長發怒的前兆一般就是連名帶姓地喊。
薄妄感受到了小家長的壓迫感,摸摸鼻子,不再亂來,“先給我看。
”
語氣明顯是服軟了。
“……”
醫生站在那裡,默默地看向薄妄,吃了一頭大驚。
沒想到妄哥連自己老子都不懼,居然會怕一個小姑娘。
薄妄的肩膀上一共縫了六針。
這就是他所謂的小傷。
流那麼多血當玩一樣。
鹿之绫又郁悶又心疼,抿着唇一直不講話,薄妄幫她熱完牛奶又哄她半天,鹿之绫還是不開口,連牛奶都沒碰。
“你的眼睛現在在恢複期,要有一段适應的過程,說不定你明天就能看清楚了。
”
薄妄換了一件襯衫,握着牛奶杯坐在她身邊低聲說着。
“……”
鹿之绫沒搭理他。
沒話找話,這些話剛剛醫生已經說過了。
“怎麼縫完傷口更疼了,是我沒打麻醉的關系?
”薄妄盯着她道。
呵呵。
縫的時候他都不哼一聲,縫完喊疼了,誰信。
她見過她爸爸對媽媽的賣慘程度,對她起不了效果。
鹿之绫依舊不搭理他。
“喝個牛奶?
”
薄妄靠過來把牛奶送到她面,見她小臉依然闆着不為所動,不禁勾了勾唇,道,“小家長是在給我立家規?
那我是不是該罰跪?
”
神山的家規就是如此。
主樓罰跪,祠堂法規。
“……”鹿之绫别過臉去。
“那我跪了。
”
薄妄把牛奶放到一旁,起身站到她面前,幹脆利落地就要彎下一雙腿跪下去。
“薄妄!
”鹿之绫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還要不要臉了,哪有老公跪老婆的。
“肯理我了?
”
薄妄笑。
鹿之绫抿住唇,薄妄仗着她現在能看到一點東西,便又要下跪,鹿之绫頭皮都麻了,隻能屈服,“以後不準再把自己的身體不當一回事。
”
“行。
”薄妄痛快答應,拿起一旁的牛奶送到她面前,“喝了,還溫着。
”
鹿之绫接過來喝了一口,越想越郁結,小聲地吐槽,“哪有人用下跪威脅人的。
”
“我。
”
薄妄答得理所當然,甚至有點驕傲。
鹿之绫簡直聽不下去,用力地瞪了他一眼。
薄妄盯着她的眼睛,哪怕隻是恢複了幾成的視力,她的眼神也明顯變得靈動有神起來,他彎了彎唇。
“你怎麼找到我的?
”
鬧過之後,鹿之绫才問起正事。
薄棠謀劃了這樣一出大戲,薄妄怎麼會這麼快就找到她了?
“薄棠仗着自己讀過兩年書,對跟蹤和反跟蹤非常了解,但他忘了一件事。
”
薄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