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鹿之绫抱着從藥房裡開出的一大袋藥,有些吃力地塞進他的懷裡,盯着上面的醫囑道,“我問過醫生了,你這個傷起碼要養上三個月,你回去以後要多躺多休息,多喝牛奶多吃肉。
”
醫生剛剛還念叨呢,20歲還營養不良的小夥子也不知道怎麼蹿這麼高一個個子。
男人站在她面前,盯着懷裡滿滿一袋的藥,目光掠過上面的金額數字,聽她像個小老太太似的不停叮囑……
他擡了擡眼,就見她的大哥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着他。
恐怕比那姓高的更擔心吧。
男人冷笑一聲,提了提手中的一大袋藥,“行了,小公主,謝謝你做的善事,哪天我要錢的時候再來找你。
”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走得有些吊兒郎當的,但背影看起來一點都不讨厭。
“……”
鹿之绫又被諷了一遍小公主,有些無奈,也有那麼一絲氣憤,可看他出院換掉病号服後還是那件白襯衫,她又沒氣了。
他的白襯衫上還有些血絲沒洗幹淨呢。
他身上連個身份證明都沒有,怎麼生活呢?
得去警局備案吧?
也不知道補辦身份證明快不快,要是慢的話,他住哪兒,租房也租不到,酒店也住不了。
他身上好像也沒有錢……
忽然,她的肩膀被拍了拍。
她轉過眸,鹿景承看着她道,“既然他不願意再接受你的好意,那就算了。
”
“好吧。
”鹿之绫隻好打消腦袋裡的想法,笑道,“那我們去學校吧。
”
走到路邊,鹿景承剛招到出租車,手機就震動起來。
鹿之绫看向他,應該是有什麼事忙,鹿景承有點為難地看向她。
她連忙懂事地道,“大哥去忙吧,我自己去學校就好,車都打到了。
”
她也不是什麼五六歲還不能自主上學的小孩子。
“把口罩戴戴好,就是到學校也不能摘。
”
鹿景承站到她面前,替她把口罩戴緊,嗓音沉沉地道,“爺爺已經打好招呼了,但不保證每個人都能通達事理,所以要是有人對你投來異樣的眼光,說些有的沒的話,你也别在意,我們鹿家問心無愧。
”
“我知道,警察會還我們清白的。
”
鹿之绫滿懷信心,彎腰坐進車裡,朝鹿景承搖搖手,“大哥,晚上早點回家吃團圓飯呀。
”
聞言,鹿景承眼底掠過一抹悲哀,很快的一瞬。
鹿之绫沒有察覺,她笑着去關車門。
“等下!
”
鹿景承忽然橫手擋住車門,走到她面前,彎下腰擡手撫上她的小臉,指腹在她臉上摩挲着,目光格外溫柔不舍。
“大哥?
”
鹿之绫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有點灰塵,擦了。
”鹿景承露出笑容,深深地看着她,“我們家小七長得真好看。
”
鹿之绫笑起來,一雙杏目明亮幹淨。
“好了,去吧,到學校給我發消息。
”
鹿景承有些依依不舍地把手放下來,往前看一眼司機的長相才關上車門,默默記下車牌号才轉身離開。
家裡,催着集合了。
鹿之绫坐在車上,看向車窗外的景緻,車玻璃上隐約地映出她的輪廓。
她一會想着晚上不知道吃些什麼,一會又擔心那個哥哥一個人不知道怎麼在江南生活……
在醫院的時候,她就不該被他的冷臉吓退,好歹給點生活費。
鹿之绫想來想去的,車子很快停在K大門口。
她上的是這裡的少年班,大學門口出出進進的都是大學生,但她這種中學生模樣的很少,因此她一從車上下來就收到各種各樣的眼光。
哪怕戴着口罩,很多學生也一眼猜透她的身份,不停地講着悄悄話。
鹿之绫聽從大哥的話,隻當沒聽到,不理會地背着書包往校門口走。
忽然,她餘光中有一輛車急馳而來,車窗口伸出一隻手,握着瓶什麼東西就朝她潑過來——
“鹿家的賤種!
去死吧!
”
詛咒般的喊聲傳來。
與其同時,她的手腕猛地一痛,人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走。
鹿之绫撞進緊硬的胸膛上,疼痛間她聞到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之前在醫院撞到的那次一模一樣。
她擡起頭,果然看到那張好看得不像真人的臉,“你怎麼來了?
”
“……”
男人緊緊攥着她的手臂,一雙眼陰沉地看向前面,忽地将另一隻手上的大袋藥朝要開走的車子砸過去。
車子從他的袋子上碾過去,加足油門逃跑。
鹿之绫反應過來轉頭,就見她剛剛站的位置潑了一地不明液體,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瓶子也碎在旁邊。
滿地的碎片。
這讓她的心髒後知後覺地猛跳起來。
“會不會是硫酸啊?
”旁邊出現學生的聲音。
“真煩,她怎麼還來學校,不會連累我們吧?
”
“快走快走。
”
門口哄散一空。
偌大的校門前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鹿之绫口罩後的臉變白,站在那裡人有些僵硬。
“是醫院的醫生。
”身形颀長的男人在她旁邊道,“你們打車的時候,被他正好看到,他就陰着臉跟上來了。
”
“哦……”
鹿之绫沒有經曆過這種事,聲音輕顫。
“把我的車費付了。
”
男人看一眼不遠處他打的出租車,說完轉身便走。
鹿之绫腦袋空白一秒,轉身就抓住他的手。
“……”
男人回頭,冷冷地看過去。
她背着書包,兩隻小手死死地攥着他,一雙水蒙蒙的眼睛請求地看向他,“哥哥,你陪我去報警好不好?
”
家裡人已經很忙了,她不想讓他們再為她操心。
可她現在有些不敢一個人去警局。
“不去,松手。
”
男人要甩開她的手。
鹿之绫緊緊攥着,不肯放手,“哥哥,你都從醫院跟過來救我了,就幫到底吧,拜托你,真的拜托你……”
“……”
男人擰起好看的眉,陰沉沉地盯着她。
換作别人,看到他這樣不是怕了就是反感了。
可鹿之绫就是當他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着他的手,說什麼都不放,眼睛裡的水汽也是越積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