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說,蒙在我們鹿家的陰影過去了嗎?
”
鹿之绫問道。
“……”
鹿景瀾沉默。
鹿之绫蹲在那裡又看向鹿景煥和鹿景凡,兩人也都沒有聲音,目光沉重,她便道,“你們也覺得沒有是嗎?
因為我大腦的不安定,因為三哥遲遲走不出來,那些過往會反複地裹挾着我們每一個人。
”
“……”
四人低眸心疼地看着她。
鹿之绫趴到鹿景瀾蓋着毯子的腿上,乖巧地垂下頭,“我們鹿家已經被周勁留下的陰影裹挾得太久太久,是時候結束了。
”
拔除她腦袋裡的芯線,就是結束一切的鑰匙。
“小七,五哥懂你的意思,可是……”
鹿景煥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都沒有預知的能力,他們不知道手術的結果,他們不知道迎來的會不會是更大的陰影。
“我相信李路。
”
鹿之绫微笑着道。
她相信冥冥中的注定。
見她說到這個地步,四人也沒什麼好再勸的。
門被敲了敲,幾人轉頭,是護士過來給鹿之绫手上插針,埋上留置針。
鹿之绫到床邊坐下,拉起袖子讓護士工作。
小小的針尖刺進她的手背,隻這麼一下,四個男人都不忍多看。
“鹿小姐,李醫生讓我問問你這邊準備好了嗎,他那邊随時可以開始。
”
護士一邊替她貼上醫用膠布,一邊問道。
這段時間該做的會診都做了,所有參與手術的醫生都已經做足充分的準備。
“我這邊也可以了。
”
鹿之绫從容地答道。
話落,四個男人再次緊繃地朝她看來,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變僵。
“好的,那就直接跟我過來吧。
”
護士收起一旁的托盤道。
鹿之绫站起來跟着她從病房裡走出來,四個哥哥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面。
醫院的走廊寬闊而長,透進來的光十分明亮,看着很是舒服。
鹿之绫邊走邊回頭看,疑惑地問道,“薄妄呢?
”
從檢查開始,薄妄都一直守在她的身邊,怎麼現在人不見了?
“不知道,你剛剛換衣服的時候他突然說要離開一下。
”鹿景凡道,“我打電話給他。
”
小七進手術室前肯定希望薄妄陪着。
她的病房離手術室在同一層,就差了兩條走廊,很快幾人就到了。
手術室的門自動打開,手術推床被從裡邊推出來。
門口仿佛充斥着漩渦,沒人知道裡邊是什麼。
鹿之绫的手一下子被鹿景煥攥緊。
“沒事的,五哥,有李路和三哥的專業,手術一定會順順利利。
”
鹿之绫安撫着他,不住地回頭。
薄妄怎麼還不過來?
“鹿小姐?
鹿小姐?
”護士催促着她,“醫生們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要進手術室喽。
”
“哦,好。
”
鹿之绫看着空空蕩蕩的前方,貝齒咬了咬唇,心裡不禁有些微微的失落。
不好意思讓那麼多的醫生等着,她轉身朝着手術推床走去,剛要爬上去人就被橫抱起來。
鹿景凡一把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上面,眉頭皺得厲害,喉嚨不停幹咽着,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臭小七,别怕,你六哥就在外面。
”
“嗯。
”
鹿之绫沖他笑了笑。
鹿景凡的眼眶紅了一圈,轉過身去。
鹿之绫平躺在手術推床上,頭頂的一排排燈光晃過她的眼睛。
她将雙手放在身前,發絲有些淩亂地纏繞住耳朵,身下的推床漸漸動了,将她往裡推去。
她垂下眼,看着四人的身影越來越遠,她下意識地還想越過他們去尋那個身影,捕捉到的始終是個空蕩。
手術室的兩扇大門在她眼前緩緩關上。
鹿之绫抿住嘴唇深深呼吸,正要閉上眼睛耳邊就傳來急切的跑步聲。
有些遠的跑步聲。
以及在空靈中的急促喘吸。
她的長睫輕顫了下,連忙叫停,“等下,我老公來了。
”
“什麼?
”
護士連忙去按住門,不讓關上,然後往外望去。
外面除了鹿家的四位先生誰都不在,護士不禁茫然,正要告訴鹿之绫,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遠處的轉角出現。
鹿之绫垂下眸,視線裡,身着白色襯衫的薄妄正不顧一切地往這邊跑。
身影逐漸清晰。
轉瞬之間,薄妄喘着氣站到她的身邊,漆黑的眸深深地盯着她。
“去哪了?
”
鹿之绫躺在那裡問道。
說完,她的手裡就是一燙,她的手被薄妄牢牢握住。
下一秒,他的手又松開來。
她低下頭,她的掌心上是那串沉香佛珠,溫度還有點燙。
“剛剛拿去消毒了,放在你身邊。
”
薄妄盯着她道,說話還有些喘,他俯下身,替她将有些亂的頭發撥弄整齊,“你說李路的出現讓你相信好人有好報,冥冥中自有注定,那我現在也信!
”
距離太近,鹿之绫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血絲,她心頭一疼。
“薄妄……”
她微微啟唇,薄妄就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幾乎沒有任何氛圍的一吻。
他落下的力量很重,鹿之绫甚至察覺到了疼,可下一秒,她又感覺到他唇上的顫意。
她躺在那裡,纖細的手指攥緊手中的佛珠手串,在他離開時在他耳邊道,“我也信我們之間的緣份,薄妄,我相信……我還可以繼續愛你。
”
他紅着眼凝視着她,大掌撫上她的臉,指腹來回摩挲,“老子也信。
”
半晌,薄妄慢慢直起身來,一頭短發因跑動而變得淩亂,他就這麼站在原地看着她被推進去。
手術室的兩扇大門合起來。
鹿之绫躺在推床上,一直追随着薄妄的目光,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被推亮得有些刺眼的手術室裡,各項先進儀器都已經待命。
穿上手術服的李路戴着口罩站在她面前,露出一雙沉穩的眼,朝她點了點頭,“鹿小姐,請相信我。
”
“我相信你。
”
鹿之绫柔和一笑。
“那我們準備打麻藥了,你現在身體有任何不适的地方嗎?
”李路邊說邊拿起一把銀亮的小刀,是準備為她剃一截頭發用的。
“沒有。
”
鹿之绫看向他,視線投向他手中的小刀上,思緒頓時有些飄忽,人仿佛飄着回到了十五歲那年。
那年,她媽媽就是這樣拿着刀站在她的身邊,痛楚地注視着她……
随着麻醉的打入,鹿之绫感知自己的意識正快速而洶湧地被抽離。
過往的記憶就像被抹掉的沙畫,一幕幕全都歸于煙消雲散。
媽媽。
别怕,一切都回到正軌了。
鹿之绫阖上眼睛,完全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