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視頻都是鹿之绫以自拍視角記錄的生活。
在她的視角裡,鹿家每個人都拿她如珠如寶地疼愛着。
在她的形容裡,大哥、二哥是大家長,成熟而周到地照顧着她;
三哥智商高,但情商不高,總送一些她不喜歡的禮物給她;
四哥長得最帥,也最溫柔,能開導她很多事情;
五哥隻想談戀愛,但也從來沒忘掉她的任何一份禮物;
六哥對她最兇,最喜歡欺負她,可每次欺負完總會抱着她愛吃的零食來求和。
更不用說那一堆的長輩,即使是伯伯嬸嬸都是疼愛她多過自己的兒子,什麼好吃的好玩的。
她不需要都是先緊着她,兒子可以少吃兩頓,她不能少吃一口。
有個頭疼腦熱所有人輪流圍在她身邊,絕不讓她一個人呆着,蛀牙疼痛嬸嬸們心疼地陪着一起哭。
考試失利,安慰的安慰,補課的補課,端茶送水的端茶送水,讓她連懊惱的時間都沒有。
她生理期參加遊學露營,爺爺伯伯爸爸偷偷跟在校車後面,為了名正言順不讓她幹活,幾個人硬是把整個遊學隊伍的帳篷全支了起來,收拾掉所有的垃圾,挑滿所有人的用水。
這個賬号裡記錄的一切就是鹿之绫在鹿家的繁華錦緞,上面繡滿了鹿家人對她明目張膽的偏愛……
薄妄看一個視頻,胸口就沉一分。
不是疼,是驟然清醒。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他所做的連錦上添的花都不算。
他連她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都沒弄明白;他連她生孩子的時候都不在現場……
她怎麼可能對他那點好動心……
薄妄将她賬号裡邊的内容一條一條看過去,又點開一段視頻,是他們一家人接受采訪的視頻花絮。
大人們在一旁接受采訪,他們兄妹幾個呆在櫻花樹下的草地上聊天。
記者的鏡頭移過來,十二歲的鹿之绫坐在草坪上,頭上、裙子上落了不少的粉色櫻花花瓣,她沖鏡頭擺擺手,大方從容、可愛柔軟,“HellO,我是江南長林區鹿家的小七鹿之绫。
”
聲音還添着三分奶氣。
幾個哥哥或坐或站在她身後,學着她的樣子、口吻對鏡頭介紹自己,“HellO,我是江南長林區鹿家的小六鹿景凡。
”
“HellO,我是江南長林區……”
記者被逗笑,問道,“看出來小七是團寵無疑了,你們隻有這麼一個妹妹,那她結婚的時候你們不是要哭死?
”
“趕緊娶走好吧,我嫌煩,才不會哭。
”
鹿景凡滿臉嫌棄。
大哥鹿景承坐在鹿之绫的身後,替她拿掉頭上的櫻花,笑着道,“不哭,能娶我妹妹的,肯定是能得到家裡一緻同意的人,沒什麼好不放心。
”
“這可是個高标準,得什麼樣的人才能得到你們的一緻同意啊?
”
記者感慨。
五哥鹿景煥在旁邊替鹿之绫拉了拉皺起的裙子,不允許她有一點不好的形象出現在鏡頭前,嘴上道,“簡單,相貌不能比我四哥差,智商不能比我三哥低,情商不能比我低,成熟穩重不能輸我大哥,學識淵博不能輸我二哥,還有,缺點不能比老六還多。
”
“……花狐狸你找打!
”
鹿景凡暴跳而起。
“小七,你自己說呢?
你喜歡什麼樣的?
”
記者問鹿之绫。
鹿之绫托着臉想了想,笑容明媚而自信,“我不想按照哥哥們的标準去找,我喜歡誰,那就是誰呗。
”
“那怎麼行?
”
“就是,你要被老六那種混混模樣的人蠱惑了怎麼辦?
”
“你昨天還說找老公要找二哥這樣的,小七你怎麼能這樣呢。
”
哥哥們紛紛抗議。
一直沒出聲的四哥鹿景瀾從樹前走出來,笑着道,“我不擔心,我們家小七是個有勇氣愛上任何模樣的女孩子,任何模樣的男生也都會因為小七變得更好。
”
鹿之绫笑眯眯地點頭,從小便連驕傲都柔軟,“嗯,爺爺也說我是個很有能量的人,就算我将來喜歡的人沒有那麼好,我也可以感染他,讓他和我一樣,天天都這麼開心快樂。
”
看到這裡,薄妄的眸光一變再變,如死灰般的心髒再度複蘇跳動起來。
所以,她從來沒想過喜歡什麼模樣的男人,薄棠不是,她的哥哥們也不是。
她根本不要标準。
她甚至敢去喜歡并不好的人。
不對。
是以前敢,她現在,沒勇氣了。
沒有……那就再給他長回來!
薄妄醒悟過來,從沙發上猛地站起來,在衆人錯愕的注視中大步往外走去。
“你幹什麼去?
”
薄峥嵘擰眉看過去,不悅地吼出來。
薄妄理都沒理他,徑自往外走去。
外面又開始下雪,薄妄邊往自己的車走邊拿出手機給李明淮打電話,“去蛇林把佛珠全給我找出來,摩托車運回來,還有鹿家所有的舊物都想辦法給我買回來!
買不了的就搶回來!
”
既然這鹿家的繁華錦緞她割舍不下,那就不割,大不了他不再索求那麼多。
他占一半……占個三分之一也行。
這樣,她總能情願一些吧?
雪花落到他的肩膀上,薄妄沒有管,打開車門坐上車就啟動,踩下油門直直朝帝江庭的方向駛去。
……
帝江庭。
鎖鍊在地上被拖動,而後劇烈地晃起來。
鹿之绫躺在溫熱的地上,略顯蒼白的臉上布着密密的細汗,雙眼緊閉着陷入夢魇。
恐懼、悲傷、憤怒……在夢裡萦繞着她。
她不住地在地上掙紮,痛苦地抓着鎖鍊往外拉扯,想要掙脫這種束縛。
蓦地,她睜開眼睛,人陡然清醒過來。
“……”
做噩夢的次數越來越頻密。
鹿之绫吃力地從地上爬着坐起來,靠到身後的圓柱上,大口大口喘着氣。
她側目望去,就見窗上有光斑不停地照來照去,她扶着圓柱站起來一步一步站到小高台上往外望去。
這一邊窗看到的是小區裡的景緻。
白雪覆蓋了小區的花草樹木,一片片白色連綿起伏,看不清原本的景緻,這樣的白茫茫中,兩輛黑色的私家房車就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車上沒沾多少雪。
飄着這麼大的雪,小區裡各個路口都站着人,他們聊天、走動。
自從她被關進這裡以後,這些路口的人就沒有少過,都是薄妄派來盯着她動靜的。
而那兩輛私家房車她沒見過。
應該是薄峥嵘派人來了。